还是签了合同，走完基础流程。
合同拟订的过程并没有很仔细，宁漪套用的是肖经理发来的模板，大差不差。
用中午吃饭的时间修改的，时间短，舒心那边又有重要事情要交待给宁漪。宁漪改好合同，没来得及检查，发给赖至廷。
对面的人根本不仔细。甚至连文件都没接收，直接回复：[（OK）]
想起夏天租房时，赖至廷也是没检查租房条款，说是字太多不看。
拿他没办法。
行吧。
宁漪打印合同，带回家，签了字。
***
宁漪去办公室找舒心。阶段报告按照宁漪自己的想法改了一版，拿给舒心，询问看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但透过门下的缝隙，能看到屋里灯还亮着。
敲了下门，等待回应。里面舒心唤了一声，“进来。”
屋里有还没飘散的烟味。往常是没有烟味的，是无人区玫瑰的气息。今天的烟味显得格外明显。
宁漪环视屋内四周，指了指头顶上方的烟雾报警器，“不怕这个？”
“坏了，明天来人修。”舒心解释。
宁漪笑了下。怪不得今天胆肥。院里是命令禁止抽烟的。
舒心摁灭还剩一点星火的细烟，把烟灰倒进垃圾桶了。
不是故意要抽烟的，一直以来克制得很好。偏偏今天遇到烟雾报警器损坏，找人维修，也要等明天才有空。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几次，看着看着，手就从兜里摸出了烟。
抽了三根。
她又不是圣人。
舒心扯一下衬衫领口透气，“别举报我。”
宁漪问，“好处？”
爽朗笑了一声。舒心答应，“行，欠你一个人情。”
翻开报告页面，一页大致浏览几秒，接着翻开下一页。舒心保持着不停翻页的动作，“你和赖至廷合作，会不会感觉不方便？”
“嗯？”
舒心抬头，“噢，听吴卓说的。”
说的是关于赖至廷是宁漪前任的事。
准确来讲，也不算是吴卓主动告诉舒心的，而是舒心无意间套出来的话。
虽然宁漪和赖至廷作为合作伙伴，专业过硬，态度客观。不过那只是看起来客观。舒心有直觉，宁漪和赖至廷之间，气场与旁人不同。
“他俩是不是之前认识？”舒心胡乱猜测了一句。
“嗯，在一起过，分手得有好几年了吧。”吴卓顺口说。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知道了他们的往事。
了解宁漪的性格，可能不方便提起这段关系，并且肯定不愿意让私人关系影响工作。这是对她专业素养的质疑。
不过该照顾的，还是得照顾。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让对方换个人。”舒心说。
说实话，宁漪最开始确实是不愿意的。能够面色平静行动有序地开展合作，纯粹是宁漪硬着头皮上。
可过了这么些日子，觉得这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中途换人更麻烦。”宁漪回应，“没事，就这样吧。”
***
晚上回家，宁漪踏进门，察觉出了很明显的异样。
冰箱没有关闭，留了狭窄的缝隙，但却没按往常那样亮白灯。冰箱脚下，被拔掉的电源扔在底部。
电视是关着的。机顶盒明明藏在电视机后的，现在被拿到电视机上头，歪歪斜斜堆着，露出突兀的一个直角。
洗衣机一向摆放得方正整齐，和阳台狭小尺寸恰好吻合。可现在机身被推得稍倾斜，毫不讲究，机盖大大咧咧敞开着。
重要电器全部被人动过。
第一反应，这是赖至廷干的事情。
宁漪想找赖至廷确认。正要行动，赖至廷从卧室里走来。穿一件黑色背心，手里握一把铜色扳手，左脸糊一道黑色机油。
没等宁漪发问，赖至廷先告状。
“冰箱电视洗衣机，全坏了。”
说得好像冰箱电视洗衣机联合起来坏掉，欺负他一样。
家电从没有出现过同时快掉的情况。但这几样家电，确实多多少少坏过几次，被宁漪修理过几次。
修修还能用。
宁漪走在前面，赖至廷跟在后面。
冰箱不制冷。拔掉电源，插上电源，重启冰箱，会亮白灯，但完全不制冷，冷藏室冷冻室一样的情况，看不见任何一点冷气。
电视机画面卡顿。两个遥控器换着按，机顶盒关了又开，把每根电线拧一圈插更紧，画面仍然卡顿。
洗衣机不脱水。桶有模有样地连着滚了几圈，逐渐消停，重新再按一遍脱水程序，便是重复刚才的场景。每件衣服吸饱大量水分，变成沉甸甸一坨。
都不是简单的小问题。可能涉及主板，内部线路。超出了宁漪能修理的范围。
“修不了。”宁漪说。
电器损坏，往下深究的话，涉及到责任问题。房东的电器质量寿命有限，这是一半责任。房客使用时弄坏，这是另一半责任。
可赖至廷却不分一半另一半，全应了下来，“我用坏的，我全责。”
“不是……”
“合同里有这条，不得损坏家具家电。”赖至廷说，“我损坏了，买新的赔你。”
赖至廷叉腰，打了一个电话，对话内容简短，“嗯，搬来吧。”
五分钟不到，一群人进门，穿着蓝色制服，大概五六个的样子，随后又多进来两个，遍布家中。
拆卸动作敏捷。随后几人合力，搬走坏掉的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
搬走旧的，搬来新的。
然而新的这一趟家电，比旧的多出了三台。洗碗机，洗地机，直饮机。
各自分头行动，在指定的位置安装新家电。
宁漪一头雾水，“多的这几个……”
“我要用。”赖至廷说，“房东，我们房客没这些东西怪不方便。”
说是房客，赖至廷的气派像这个家的主人。这么多的安装师傅，家电该安装在哪个位置，初始调节该设置成什么状态，智能化的使用说明，全问赖至廷一个人，讲给赖至廷一个人听。
宁漪在人来人往和互相交谈的吵闹里，安静思忖。
明显这一切是有备而来。
不是坏掉那么简单。家电们似乎是被赖至廷谋杀的。
还以为他不看合同，原来看得这么细。
向师傅们叮嘱完注意事项，赖至廷退回到宁漪身边。
刚才赖至廷就闻到了一股烟味。当然安装师傅们身上也有烟味，但那味道浓烈。现在闻到的烟味，带一点薄荷味道。女士烟。
赖至廷问宁漪，“抽烟了？”
宁漪回应，“嗯。”
“院里让抽烟？”
“不让。”宁漪回答得很平静。
赖至廷又问，“路上抽的？”
“不是，办公室。”宁漪解释，“烟雾报警器坏了。”
“抽了几根？”
“三根。”
有来有回的对话。问什么答什么，对应流畅。
几颗螺丝掉到地板上，清脆叮当。
赖至廷忽然笑了，“宁宁，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么不习惯烟味的人，还会偷偷抽烟，还抽三根。这么明显的破绽。他又不是不了解她。
烟味和火锅味是世界上最持久的气味。宁漪说，“你鼻子还挺灵。”
能在一屋子浓烈的烟味中，发现宁漪的薄荷烟味。想起上次开会的时候，赖至廷也能闻出宁漪换护手霜。
“和某种动物特别像。”宁漪评价。
赖至廷忍住了冲动。真想捏一下她的脸。
家电安装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干站着也帮不上忙，起不了什么作用。赖至廷提议，“你回房间休息，快装好了我叫你。”
但分明宁漪才是房东。安装家电，房东不在现场不大合适。宁漪摆手，“没事。”
于是坐到沙发上，继续待着。
闲来无聊，也没电视可以看——电视还在安装当中。赖至廷翘着腿，打开游戏界面。听见熟悉的游戏开机音。赖至廷顺口问，“打么？”
心里泛起波澜。
“不了。”
本来宁漪就不是爱打游戏的人。之前打游戏，纯粹为了赖至廷。
那时候他们还在一起。她的身份还是他的女朋友。
友人派对，大家聚在一处。夜晚的雪山民宿，落地窗外是反射皎洁月光的皑皑白雪。屋檐闪烁暖灯串。
一行人在壁炉前打麻将，一行人在岛台前喝酒，一行人窝在沙发上玩游戏。
赖至廷属于玩游戏的那一波人。宁漪自然跟在他身边。
打游戏要分组。宁漪和赖至廷一组，伊婧涵和那琛一组。
两个女生打游戏都不太行，属于拖后腿的类型，需要男生带着。
那琛讲解细致，这里该怎样打那里该怎样打，详尽耐心讲给伊婧涵听。游戏过程中也一直贴心，随时把伊婧涵带在身边，不可能出现伊婧涵落单的情况。
“到我身后。”
“躲起来。”
“别怕我在。”
“这给你。”
“跟紧我。”
伊婧涵听话，随时按照那琛的叮嘱来，躲在那琛的庇护下，以为这样万无一失。
可游戏进行到三分之二，由于伊婧涵的疏忽，还是输掉了游戏。
“哎呀，”伊婧涵嘟囔，“怎么办呀？”
那琛弹一下伊婧涵的脑门，“好笨。”
“不是故意的嘛。”伊婧涵轻扯那琛的衣角。
那琛无奈，“下回跟紧我，小拖油瓶。”
“拖油瓶”三个字，不知怎么特别突出。宁漪暗自下定决心，她绝不可能当拖油瓶。
认真听懂了游戏规则，记清楚了赖至廷的讲解，宁漪脑海里已经能够熟练地操控游戏了。然而等到真正上手时宁漪才会发现，脑袋和手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她的手完全不会。
结果游戏不到一半就输了。
赖至廷说，“没事，下回不用做什么，跟紧我就行。”
宁漪婉拒，“我可以打好辅助的。”
想要的不仅仅是顺利存活，更想要拥有重要价值地赢得游戏。
还要更努力才行。绝不认输。
只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一个刚接触游戏的菜鸟，哪能一晚上就获得成功。
那晚败得很彻底。
也成了宁漪心里过不去的坎。
不敢看向赖至廷。怕被他嫌弃，怕他不开心。
之后的日子便开始刻苦地练习游戏。宁漪那段时间像是着了魔一样，白天上课，桌上摆着教材和笔记本，桌下握着手机打游戏。去食堂吃饭，右手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夹菜，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看游戏解说。晚上睡觉，明明是全寝室最早上床的人，结果窝在被子里打游戏，把全寝室都打睡着了好久。她直到深夜三点才终于睡觉。
和高三学习一样玩命。
游戏积分也在宁漪的刻苦下，逐渐攀升。和那琛持平，超越那琛。和赖至廷持平，超越赖至廷。
本来赖至廷就已经是好友列表里积分最高的人了。
宁漪花了一个月，超越了赖至廷一年的积分。
这次她不再是拖油瓶了，她甚至能够带他上分。
宁漪兴奋地去找赖至廷，迫不及待问，“你看到我的积分了吗？”
赖至廷反问，“什么积分？”
“游戏积分。”宁漪小心解释，“上个月在雪山上玩的那个游戏。”
赖至廷似乎想了一阵，才想起宁漪说的是什么，“噢，那个，早不玩了。”
早不玩了。
就是在那一刻，宁漪忽然发现，这一个月的玩命练习，到头来变得没有任何意义。赖至廷其实根本不在乎游戏积分，根本不在乎她玩成顶级玩家。
忽然觉得真没意思。玩游戏真没意思。
自那之后，再也没兴趣玩游戏。
宁漪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玩游戏，没有电视可看。
赖至廷没玩多久，见宁漪不玩，他便也不玩了。收了手机，陪宁漪坐着。
电视屏幕正在调节的时候，赖至廷提醒宁漪，“明早一起上班。”
差点问出口，“为什么？”宁漪转念想起来，月影寺项目的建模，明天要进行第一次核稿，赖至廷会去月湖院待一整天，和宁漪一起。
宁漪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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