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山景区管理中心，一楼第三会议室。
月影寺护城河水生态保护项目推进会，下午三点召开。两点五十七的时候，还有两个人没到会场。实习生拿着参会人员名单，核对手机号，准备打电话催促。
低头输入手机号码时，一个男人走到签到台，问道，“有座位表么。”
实习生指尖从电话号码栏，划到姓名栏，“赖至延是吧？”
“廷——赖、至、廷。”
“噢噢噢，不好意思……”
一个女人不知何时也到了签到台前，停顿片刻，在他们谈话的间隙里，询问实习生，“您好，座位表能给我一份吗？”
实习生核对签到表上仅剩的名字，确认道，“宁奇是吧？”
宁漪愣了下，解释，“宁漪，我叫宁漪。”
“噢噢噢，对对对，涟漪的涟。”
实习生心里愧疚，手忙脚乱抽出两张座位表，递给眼前的两人。倒是意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她和他对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分开各自进入会场。
感觉他们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
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不可避免地，宁漪总会想起那年的事情。
闹同样的乌龙，是在大学里，一堂城市与文化遗产选修课上。
偌大的扇形阶梯教室，学生们零零散散找位置坐下。
宁漪和室友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上。
陆续有人进门，填补空位。
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走到讲台上，多等了一会儿。等到上课铃响起，学生们也到得差不多了，他便举起名单来。
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大四学长，也是洪老师的助理。洪老师有事耽搁几分钟。这样，我们先点个名，好吧？”
刚才还在吵闹的教室，这会儿安静下来。
按照选课顺序开始点名。
“李斯。”
“到。”
“张琪。”
“到。”
“伊婧涵。”
“到。”
“那琛。”
“到。”
“赖至延。”
……
四周响起隐约的窃笑声。
男生靠在椅背上，右手转笔，下巴微抬，“大哥，那个字念廷。”
四周的笑声变得明显了些。
学长推了推眼镜，凑近名单睁大眼睛。确实是廷字。他不好意思地笑道，“昨晚没睡好，看花眼了。”
继续按照名单往下点名。
“宁奇。”
教室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应答。
学长疑虑，又加大音量念了一遍，“宁奇？没有来吗宁奇？”
犹豫了一下，女生缓缓举起手来，“学长，我叫宁漪。”
哄堂大笑，笑得学长耳朵红了。“嗐——我是真没睡醒。”
昨晚熬夜看球赛，边看边喝酒，没控制住这张嘴，还喝了不少。凌晨倒头睡觉，差点睡过这堂课。梦里想起要来帮老洪点名这件事，才猛然起床，狂奔过来。
人醒了，脑子没醒。一不小心把字看岔了，闹这么个笑话。
关键教室里的笑声连续不断。
在一片喧嚣嘈杂当中，赖至廷回头望了一眼，宁漪也正好看了过去。
偶然的四目相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
会议进行了一个小时，还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现在轮到月影寺的团队介绍项目一期目前的情况进展。
赖至廷坐了太久，控制不住要走神。已经完全没有在听会议内容了。拿着一支从隔壁桌顺来的水笔，把座位表翻个面，在空白纸张上画画。
画的是游戏建模。上个项目刚完成的游戏角色，女性角色，清冷美人，左脸颊上有个极浅的酒窝。
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阵香味。轻嗅两下。
橙花香。宁漪身上的味道。
赖至廷停下笔，寻味望去。是斜前方的一个女同事，正在涂护手霜。正面反面交叉不停搓着手。
原来是护手霜的味道么。
目光再放远些，几乎是隔了一整个会议室，才能看见宁漪。
位置空着。
***
会议中途，宁漪接了个电话。是邹艺萱打来的，告诉宁漪她在景和制药正式入职的事。
通话是在会议室外的走廊尽头进行的。宁漪靠在窗边，与邹艺萱交谈。
赖至廷走了过来。本来是想过来抽根烟的，香烟已经拿出烟盒了，右手把玩打火机。看到宁漪后，赖至廷脚步放慢，转一圈打火机，随即收进兜里，香烟也装回盒中。
走到窗边，站在宁漪身旁。
宁漪打完了电话，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一个普通的举动，带起一阵清幽的风，传来一丝淡淡的香气。好像是甜扁桃的味道。
赖至廷随口问了句，“换护手霜了？”
走廊那边，舒心提高音量呼唤，“宁宁快来！”
是徐柏林的稿子出了点问题。他记得氨氮指数是9.7，怎么到了宁漪核定的稿子里，成了9.83。
宁漪急忙回到会议室，猫腰穿过会议室的一排排座位，停留在徐柏林身后，附身在徐柏林耳边解释，“实验室昨天给出的最新数据，旻浩提供的。”
为了不影响会场纪律，向徐柏林解释清楚后，宁漪小心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目视前方，看起来专注于会议内容。姿态是这么摆的，只是耳朵它怎么也听不进去。宁漪光是握着笔，笔尖没动一下。她抬手凑近鼻尖，闻了闻手背的味道。甜扁桃的味道。
不是换了护手霜。只是刚才舒心涂护手霜时，一不小心挤多了，一堆白色膏体像一颗硕大的珍珠。舒心怕浪费，反手往宁漪手背上挨了下，分了几乎一半给宁漪。
所以气味变了。
宁漪又在座位上待了几分钟，最后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先把手心手背冲洗干净，擦干手，再挤出一点护手霜到手背上。
橙花的香味。
***
会议到了商讨的阶段。
商讨资料原本应该提前放在每个参会人员的座位上。但由于徐柏林前一秒还在修改进度表的措辞，导致戴眼镜的胡润泽同学只能临时跑去角落里文印店重印，边印边骂，骂得很难听。
好不容易拿来新资料，舒心和宁漪帮忙，挨个分发。
随机分配的分发对象，宁漪拿着资料一心只顾发完。发到最后，发到了赖至廷面前。
赖至廷倒是早就伸出手，等着领资料。
一视同仁地发到他手中。
一叠资料，分好几张。赖至廷抽出中间一张来，想看地形和水流数据。刚抽一半，赖至廷倒吸一口气。
“啧——”
A4纸的页边，把赖至廷的手心拉出一道红印子，渗出血。用纸巾擦拭伤口，雪白纸巾上映出鲜红的点点血斑。
这个情况……宁漪消化了几秒。她也抽出一张A4纸，摊开手心，用A4纸在手心上划了一道。
毫发无损。甚至连红印都没有。
宁漪看向赖至廷。赖至廷也看向宁漪。
会议还在继续。宁漪回了原位，
过了没多久，手机震动，宁漪拿出来，看见赖至廷发来的一条消息。
[真的很痛诶！]
***
中场休息。
赖至廷坐着没动。之前在隔壁桌顺了支笔，但莫名其妙不知道又被谁顺了去。正好有个地形数据想初步计算一下，没笔不顺手。他问隔壁，“有笔么？”
“有，但没水了。”隔壁又问隔壁，“你有笔么？”
“有，就放这儿。但刚才有个人说要借一下，就再也没还回来。”
方圆一米的笔集体失踪。
宁漪路过，从兜里摸出一支笔，放到赖至廷桌上，“喏，脆皮少爷。”
赖至廷接过笔，“谢谢，玉女金刚。”
……
徐柏林看见宁漪和赖至廷在交谈，饶有兴致凑上前，开口便问道，“你们已经熟悉了？”
……他们之间应该不止“熟悉”那么简单。
徐柏林意味深长地说道，“月影寺项目可就靠你们了。”
与其说是月影寺项目，不如说是徐柏林的伟大计划。五十几岁正是闯荡的年纪。这项目要真成了，他即将退休的履历表里，又将会被书写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想就开心。
徐柏林还沉浸在畅想里，“关于这个建模，我有一点想法……”
“我知道您想要的是什么。”宁漪打断了徐柏林的话，“建模我也可以给您。”
一手数据在宁漪手里，要做一个建模并不困难。等宁漪这阵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如果徐柏林有要求的话，她还能把建模弄得更精细。
可徐柏林当即否定了宁漪，“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你除了这几个项目外，还有个课题要申报，舒心跟你说没？”
依稀记得上个周，舒心好像提过一嘴这个事。是在一起去食堂吃饭时，顺口说了一句。但没说详细内容，也没说详细时间。
徐柏林提醒宁漪，“你手上事情堆着，没那么多时间。”
宁漪回应，“3D建模要不了多少时间。”
“人要的是数字孪生建模。”赖至廷稍歪头，看着宁漪。
徐柏林附和，“对对，我想要的是数字孪生建模。”
不止是静态展示，徐柏林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实现数据实时同步的动态建模，精准的仿真系统，甚至具备推演预测的功能。
“完全可视……”徐柏林正说着，会务工作人员提醒会议继续，请各位参会人员回到座位。
各自散去。
宁漪走了两三步，赖至廷出声，叫住了她。
“喂。”
宁漪回头。
“是你们院长请的我，”赖至廷靠着椅子，习惯性转笔，“你知不知道，我很贵的。”
宁漪转身，兀自离开，走去座位。
她当然知道他的履历。查过。
***
那天会议结束，宁漪是坐了舒心的顺风车回家。没有直接到小区门口，而是到小区外的米花巷路口。
刚下车，后方一辆出租车也恰好停下，车门推开。
宁漪看见赖至廷从车里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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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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