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尔飞快眨眨眼，显然也略惊讶于兰蒂芙突然激动亢奋，目露凶光的模样。后者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同时艾沃尔如实回答：“韦兰现在藏身于阿瓦斯尼斯，那里的领主对此毫不知情，所以我想韦兰要么隐于市井要么匿于深林，阿瓦斯尼斯大半领土都是树林。”
兰蒂芙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抽空力气瘫坐下来，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空气眼神没有焦点，艾沃尔担心地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兰蒂芙才眨眨眼回过神说道：“就这么多？没有更详细的消息了吗？”
“要是有更详细的消息，韦兰现在已经在牢里或者直接没命了。”艾沃尔耸耸肩说，“这不是暂时还找不着么。这家伙还挺能藏。”
“那我就亲自去解决他。”兰蒂芙脱口而出，“我要去阿瓦斯尼斯。”
“不行，绝对不行。”艾沃尔比划着双手口气坚决，“我不会让你去阿瓦斯尼斯的，这简直就是去送死。”
“那你得把我关起来。”兰蒂芙直直望着艾沃尔说道，“否则我就一定要去。”
艾沃尔重重呼出口气，挠了挠脑袋很是无奈地问道：“你清楚你自己现在的状况吗？你走路都还一瘸一拐，就想要单枪匹马去找你的仇人？你不了解韦兰，他年轻时也是小有名气的勇士，上了年纪也时常舞刀弄枪不服老，去年祭祀的时候还能一个人摁住一头猪，你……”
“你能给我派点儿帮手吗？”兰蒂芙说完无辜又真诚地眨眨眼。
说别的兰蒂芙还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到一个人摁一头猪她就委实不敢怠慢了。
艾沃尔又叹口气双手扶住兰蒂芙的肩膀，更加耐心地劝道：“韦兰本来就是斯蒂比约恩交给我的任务，别的不说，他要是听说我把这种缉拿追凶的任务交给一个腿脚不便的人，肯定要把我臭骂一顿，而且就算我给你派了人手，你知道该如何布置任务安排计划吗？你……”
“我曾经帮我父亲处理过类似的事。”兰蒂芙打断艾沃尔说道，“替他制定过计划缉捕逃犯，不止一次，我以前就在想，我父亲的手下真是蠢货居多，为什么我制定的那样完善的计划他们还能总是意外失败，回头又怪我父亲让我个丫头片子瞎掺合，然后我仔细一盘原来是他们本来就没按照我说的做，不过我一定要亲自缉拿韦兰倒不是因为曾经的不甘心，主要是因为——我恨他。”
兰蒂芙说到这儿直直盯着艾沃尔的眼睛，眨也不眨地说道：“这种心情你应该比我更懂不是吗？我一想到——一想到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就恨透了西格德，恨透了韦兰，恨到肺腑生疼，好像有火在烧，只要想起韦兰劫持我时说……”兰蒂芙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好像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说我屁股很白，我就想把他撕成碎片，可以先从撕烂他的嘴开始，求你了，”兰蒂芙突然死死攥紧艾沃尔的衣袖盯紧她的双眼说道，“我一定要去找到韦兰，我不可能做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别人告诉我消息，在那之前我可能早就疯掉了。而且，看今天的情况，其实没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对吧？”
这话成功把艾沃尔问沉默了，确实，敌人的毒吹箭都钉到她门槛上了，摆明了就是威胁她告诉她这世上已经没有地方能够庇护她安全。也就是说艾沃尔本人的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更别说去保障别人的。
“我绝对没有怪你的意思，”兰蒂芙立刻放缓了语气往艾沃尔身上靠了靠，将手搭在她肩头，口气依然严肃，“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身上的负担已经很重很重，我完全能明白，所以我只是想跟你要人手——或者说，跟斯蒂比约恩要。”
艾沃尔立刻皱起眉：“斯蒂比约恩？你想去见他？”
“你很吃惊吧，肯定以为那个长屋我巴不得一辈子不再踏入。”兰蒂芙往后坐了坐笑容有些苦涩，“我刚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听你说到斯蒂比约恩可能会因为我把你大骂一顿后，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去见见他。本来我也不可能一直躲在你这儿，否则的话，斯蒂比约恩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吧？”
艾沃尔又被兰蒂芙戳中痛处沉默了，斯蒂比约恩确实曾警告过她不要插手她兄嫂之间的事，那意思显然就是暗示她不要多管闲事藏匿或者庇护兰蒂芙。
“瞧，我看出来了，我就猜到斯蒂比约恩看不惯你总是站我这边，怕是又背后没少骂白眼狼这样的话。”兰蒂芙苦笑着摇摇头，接着伸手扶上艾沃尔的侧脸轻轻掰过她的脑袋让她只能注视自己逃无可逃，再加重了咬字说道，“如果你实在不同意，我也只能去见斯蒂比约恩了，若是斯蒂比约恩也看不上我没把我当回事，我就自己弄条船去阿瓦斯尼斯，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想阻拦我，只能把我铐起来，那样的话即便你替我把韦兰的人头送到我面前，我也会一辈子介意这件事。”
艾沃尔垂下眼睑重重叹口气道：“那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你在阿瓦斯尼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只能致死不能原谅自己。”
“我现在已经不能原谅自己了，”兰蒂芙如此说着艾沃尔便感觉到她的指甲在自己脸颊里又深陷几分，“我以为随着时间推移我可以渐渐淡忘，至少不至于每每想起就如鲠在喉，但是我错了，我要是什么也不做，不，我要是不能亲自拿下韦兰的人头，我只会越来越焦躁越来越痛苦，我只会控制不住地每时每刻回想起当时的屈辱和愤恨……我会发疯的，求求你，帮帮我。”
话说到这个地步，艾沃尔再拒绝倒有种对不起兰蒂芙的怪异感了。可她又实在一万个不情愿放兰蒂芙去到自己暂时无法监控的远方，去面对一个穷途末路格外疯狂的逃犯，只是现在兰蒂芙目光灼灼就这么盯着她，艾沃尔知道自己左右是避不了的，只能叹口气道：“我给你找几个靠谱的人带着，在那之前你哪儿都别去。虽然我家里确实也不能算完全安全，但那个吹毒箭的贼人吹完马上跑路，至少还能证明对方对我十分忌惮，既然如此你离我越近越安全，所以——”
“你要上哪儿都带着我吗？”兰蒂芙苦笑问道，“我当然没意见，只要你能遵守承诺。”
艾沃尔沉默了片刻说道：“现在天色晚了，最好还是别出门，我得让达芙弄顿大餐，不然晚上怕是要失眠。”
然而给自己犒劳了一顿丰盛大餐吃完后倒头就洗洗睡的艾沃尔，万万没想到辗转反侧深夜迟迟未眠的是兰蒂芙。其实艾沃尔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半夜醒来，过去的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除非是身体不适，总之她迷迷糊糊睁眼后，就听到枕畔传来重重的叹息声。
艾沃尔翻了个身把兰蒂芙搂进怀里，还大剌剌抬起腿搭在兰蒂芙腿上，含混地哼哼道：“你怎么还没睡……还怕我食言不成？”
兰蒂芙望着天花板摇摇头：“不，不是。”
“那是担心斯蒂比约恩？”
“也不是。”兰蒂芙说完又沉重叹口气。
“……难道是晚上来找你的劳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劳菲只是来告诉我她已经替我下单订制拐杖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艾沃尔干脆再翻个身压到兰蒂芙身上，一只手支在兰蒂芙耳朵边上撑着脸问道，“告诉我，就现在。”
兰蒂芙这回真是避无可避了，只得不知第几次老气横秋地叹息道：“我只是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整个佛恩伯格都在传我在外头玩弄好几个男人，为什么像借精生子这么离谱的流言能传播得那样迅速，就像野火燎原一样，我明明……我明明平日里尽可能友善礼貌对待每个人，从未刁难迫害过谁，即便我确实难免和某些人有过节，可——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口口相传造我的谣？他们到底为什么恨我？”
艾沃尔沉默片刻，回身又平躺到兰蒂芙身边。这回轮到兰蒂芙直直盯着她等下文，片刻后艾沃尔才开口：“你根本不需要去思考你得罪了谁，做错了什么，人就是这么回事，一旦人们发现出现一个可以倾倒恶意的口子，他们就会疯狂地撕开口子往里落井下石，没几个人会去认真思考这个口子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不想办法合上口子那么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没有下限。”
兰蒂芙皱紧眉追问道：“口子？我还是不太明白……我身上出现了什么样的口子？”
“显而易见的，你和西格德素来不睦，不受宠爱，子嗣夭折，从做王妃的角度来讲除了被废黜，也不能更糟糕了。”
“所以——我的失势，成了‘口子’，对吗？”兰蒂芙舔舔干燥的嘴唇又道，“其实我早就想象过我失宠受冷落可能是什么情况，但……但事实比我想的更可怕……”
沉寂片刻后艾沃尔再次开口：“如果我告诉你，在有人煽动带头的情况下情况确实会更可怕，你会好受点吗？”
“什么意思？”兰蒂芙立刻撑起身子凑近艾沃尔追问，“有人？会是谁要这样对付我？我应该……”
望着夜色中艾沃尔闪着泛着幽光的绿眸，兰蒂芙微微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结巴问道：“你说的不会是……不会是西格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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