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斯尼斯的码头还在视野尽头时,艾沃尔就忍不住登上船首远远望去,一直到船只靠岸她也始终保持那样的姿势直到长船停靠妥当。
然而直到下了长传脚踏码头那嘎吱作响的木板地面时,艾沃尔才承认兰蒂芙确实不在码头上。
说来也是,她俩从来没有提前约好某时会在码头上碰头,可即便如此艾沃尔还是自出发起就强烈希望能看到兰蒂芙在阿瓦斯尼斯的码头上等待她。不过现在她不得不从这种“一厢情愿”的期待中回到现实,回归到浓浓的焦虑之中。
她能不焦虑吗?兰蒂芙坚持要去亲自追捕韦兰,哪怕是带着戈德温艾沃尔也没法完全放心,她甚至一度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最好能看到兰蒂芙在她靠岸前已经在阿瓦斯尼斯等她,这才是最让艾沃尔放心的情况,既然天不随人愿,艾沃尔当然会感到焦虑又不安。
奇怪,就算兰蒂芙没有亲自来迎接艾沃尔,就算她……她也许确实受了点轻伤,需要静养,或者不方便露面,戈德温也应该派人算好时间在码头接应啊,否则艾沃尔应该去哪里找人?
就在艾沃尔两手叉腰暴躁地在码头上东张西望来回踱步时,有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小女孩靠近她扯了扯她的衣袖。艾沃尔立刻低头看去,那小女孩澄澈单纯的双眼抬起来对上艾沃尔的视线,然后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脆生生地说道:“虫叔叔让你跟我走。”
所谓“虫叔叔”就是戈德温会用的化名之一,戈德温当然不止这一个化名,且不同的化名对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用法,比如现在,虫叔叔这个叫法足以让艾沃尔立刻反应过来是戈德温在向她传递暗信。
于是她这就从腰包里掏出零食塞给女孩,摸摸她的头笑道:“好孩子,带路吧。”
反正艾沃尔也不是第一次带人来阿瓦斯尼斯了,船员们的下榻处也早已习惯固定,所以艾沃尔没有耽搁立刻跟着女孩离开码头,她牵着艾沃尔穿街走巷,一路上十分安静,当艾沃尔发现自己被女孩带离聚落,走向郊外时,她忍不住开口问了:“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在海边吗?”
女孩摇摇头,艾沃尔又问:“那是在森林里?”
女孩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接着她们果然朝阿瓦斯尼斯西部森林的森林走去,艾沃尔注意到小女孩明显步伐加快了,也许她迫不及待想要快点开始享用艾沃尔给她的小零食。
没过多久艾沃尔就知道为什么带路女孩为什么在回答自己的第二个问题时思考了一会儿,因为她望见树林稀疏的空地上有栋小木屋,木屋周围用木栅栏简单围了个院子。艾沃尔以前来过阿瓦斯尼斯所以对这个木屋有印象,她没记错的话这屋子就是城里一户大户人家冬猎时才会使用的临时住处,为什么……
“就是那里,”小女孩停下脚步指着小木屋说,“虫叔叔说你会在那里找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艾沃尔心里顿时不安和期冀交织,小女孩果断撒开她的手扭头跑开,艾沃尔眼神复杂地目送了她一程,还是迈开脚步走向那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的小木屋。
院门是虚掩的,院子里有个女人正在挥斧劈材,艾沃尔远远看去总觉得那女人十分眼熟,于是快走几步轻声呼唤:“赫尔格,是你吗?”赫尔格闻声立刻扭头看来,明显确认来者是艾沃尔后她松了口气,接着也不废话,只是把斧头往木头桩子上一凿,朝房门歪歪头说道:“既然你来了,我的也该离开了,进去吧,她就在里面。”然后便不再逗留拍着手朝艾沃尔——或者更准确来说朝着院门走来,绕过艾沃尔便越走越远。艾沃尔在原地踯躅了片刻,尽量轻地推开同样虚掩的房门,听到屋内更深处房间传来锅碗的碰撞声时她更紧张了。
她到底会看到谁呢?艾沃尔也说不上来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抓住机会问问赫尔格,也许只是因为不想显得人在冒傻气吧。
艾沃尔快步朝着发出动静的厨房走去,进门瞬间正好和同样察觉外间声响而转身扭头的“屋主人”撞上了视线。
那瞬间两人都呆住了。
兰蒂芙还是那个橘红头发扎在脑后盘成发髻,肩头搭一根油光粗亮的长辫发型。只是今天的她没穿长裙,看起来穿的更像是简单的猎装——短衣,长裤,紧扎的腰带,不过肩头挂的围裙看起来跟猎装有点不搭。
总而言之,她是活生生的,如假包换的,甚至看来气色还不错,手脚挺利索。
“艾——”
目瞪口呆的兰蒂芙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被猝不及防的拥抱给打断。她几乎是被狠狠摁进艾沃尔的怀抱里再死死箍住,那力道大得几乎勒痛了兰蒂芙的骨肉。艾沃尔的下巴深深埋进兰蒂芙肩窝,急促滚烫的吐息穿过兰蒂芙的发丝喷在她起了鸡皮疙的的肌肤上。
此时兰蒂芙右手上还握着把切肉刀呢,她只得费力地小心地把切肉刀拿远一些,接着艾沃尔捧着她的脸庞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仔细打量几番。泪水不约而同似的从两人眼眶中涌了出来,兰蒂芙的喉咙艰难地滚了滚,然后微笑着打了个平凡的招呼:“你好啊,艾沃尔。”
艾沃尔的回应就是毫不犹豫用双唇堵住了兰蒂芙的嘴,这个吻来得鲁莽又冲动,就和那个勒疼兰蒂芙腰肢的拥抱一样突兀。但兰蒂芙完全不想挣脱,她只是松开手让切肉刀顺势当啷落地,两人额头相抵吐息交缠,兰蒂芙抚摸着艾沃尔略感粗糙的面颊,虽说她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泪水更加汹涌,然后兰蒂芙主动吻上艾沃尔早被泪水打湿的唇瓣,反手拥住艾沃尔微微颤抖的宽厚背脊。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面颊上的湿润早已分不清是谁的泪,她们的吻像是要将对方的气息深深烙进记忆之中般难分难舍,更迥异于上回那个匆忙又鲁莽的吻,倾尽了害怕失去的惶恐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待两人都心满意足时才分开彼此唇舌,但她们紧跟着还是用尽全力地拥紧对方,如此又恋恋不舍许久才略松开胳膊望向对方面庞。
“就像久别重逢似的。”兰蒂芙先苦笑着开口道,“我们只分开了三四天。”
“那对我来说像一个世纪。”艾沃尔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兰蒂芙说道,“你离开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的决定。”
“那不是你的决定,是我的决定。”兰蒂芙微笑道,“并且——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艾沃尔面露惊诧问道:“难道韦兰已经……”
“你这样不相信我的能耐吗?”兰蒂芙故作嗔怪状道,“没错,韦兰已经被我杀了,现在正被弃尸在林子里呢。”
“被你杀了……?”艾沃尔毫不掩饰震惊往后退了半步将兰蒂芙上下打量一番,“你说怎么做到的??我确实很难相信……如果是戈德温……”
“咱们坐下慢慢说吧。”兰蒂芙说着扭头看了眼身后又问,“你饿吗?”
“不,我只想尽快听到你的故事。”艾沃尔的眼神还是那么执着热烈,于是兰蒂芙挽起她的胳膊笑道:“那就先出去吧,等说完了我给你做蘑菇浓汤。”
光是听到菜名艾沃尔就已经开始酝酿口水,不过来到没走两步艾沃尔很快就被兰蒂芙的话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说实在,”兰蒂芙叹息着开始讲述,“我定下那样的计划,确实只有一半能成功的自信,但当时的我……几乎已经被仇恨占据头脑,所以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兰蒂芙说完这话后意外地没有听到艾沃尔责备她,当她扭头看到艾沃尔的眼神时瞬间明白,正是因为完全理解了兰蒂芙急于报仇的心情艾沃尔才选择保持沉默。
于是兰蒂芙拉着艾沃尔在床边坐下继续讲下去:兰蒂芙按照自己的诱饵计划只身骑着马牵着一条猎犬深入森林之中,虽说她清楚戈德温应当就在附近,而且可以随时响应她,她还是忍不住地忐忑害怕,可以说是亢奋和恐惧并存。当时天色暗得似乎特别快,没多时她身边只有影影幢幢的模糊树影和阴森呼啸的风声,由于韦兰长时间内都未冒头,所以兰蒂芙和她的坐骑与猎犬往树林深处进发了颇远的一段路,远到行动前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兰蒂芙竟然肚子开始咕咕叫。不过即便如此,当时的她心中所想也是只要没饿死她就要继续将计划进行下去。
接着情况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先是兰蒂芙的猎狗嘴里突然发出呜咽声,然后它开始低头急促地嗅探,嘴筒子在杂草之中拱来拱去。兰蒂芙刚刚警惕起来这只倒霉的狗子突然整个弹了起来摔在地上一命呜呼,身上赫然插着一把飞刀。看清猎犬死因的兰蒂芙瞬间汗毛倒竖,她立刻举起火把东张西望,很快她的坐骑也糟了殃,不过这回兰蒂芙没工夫去细看马匹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这骤然吃痛的畜生毫无预兆地咴咴嘶鸣人立而起,当时正一只手高举火把努力挺直身体的兰蒂芙猝不及防,想去抓缰绳都来不及就被狠狠掀在地上,火把也滚落在地上明灭几番还是熄了。
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兰蒂芙身上旧伤仿佛突然之间全部复发,眼冒金星不说关节还疼得她满头大汗,就在她痛苦尝试起身的过程中有个黑影就那样从天而降扑向挣扎的兰蒂芙,毫不费力就将她摁到地上掐住了脖颈。
韦兰那张熟悉的面孔背着月光显得格外/阴森可怖,毫不意外地比上次见面更脏乱更憔悴,乱发胡须糊在脸上,还挡不住凶神恶煞要吃人般的神态。
“贱人,还真是你啊。”韦兰咬牙切齿的俯下身说,呼气仿佛冻死的尸鬼般满是寒彻的腐臭,“你都这副德行了,好容易保住一条贱命,还不肯放过我?现在还大摇大摆就带一条狗到处招摇,今天不弄死你我都对不起我长这双手双脚!”
说话间韦兰掐着兰蒂芙脖颈的双手猛地就加重力道,后者很快就感到视野发蒙模糊不清,但赶在彻底丧失意识之前她还来得及将缝在袖口中的小刀刀鞘费力推开刀鞘,韦兰到底也不是酒囊饭袋,察觉到杀气的瞬间韦兰反手就将兰蒂芙藏有凶器的右手也摁住。不过在他松开右手的瞬间兰蒂芙嘴里立刻灌入大口空气,意识清明的瞬间她就抬起膝盖给韦兰腹部狠狠来了一下,登时疼得韦兰五官扭曲呲牙咧嘴。即便如此韦兰竟然还不肯松开钳制兰蒂芙的手,于是兰蒂芙咬紧牙关抓住机会用左手揪住韦兰衣领,同时抬起脖颈朝着韦兰面门就是个卯足全力的头槌,她也不确定这一下到底砸痛了韦兰的哪个部位,也许是鼻子也许是牙,总之韦兰被这么一砸疼得闷哼一声朝斜后方倒去,终于松开了兰蒂芙的脖颈和右手,但兰蒂芙可没有松手。也就是趁着这个关键的机会,兰蒂芙终于将藏在袖中的小刀扎进韦兰脖颈侧面,而且不是一下。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了。”兰蒂芙说着话眼神飘得很远,“明知道第一下已经足以致命,我还是扎了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戈德温赶来拦住了我,告诉我韦兰已经死得透透的。他说我当时从头到腰溅满鲜血,看起来有些骇人……”
艾沃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默默搂紧了兰蒂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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