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新姑爷长屋大厅被装饰一新,腌鲱鱼、烤全羊配杜松子、云莓干酪这些平日不常见的佳肴挤满桌面,法兰克葡萄酒混着蜂蜜酒香香气氤氲又醉人,当兰蒂芙在母亲陪同下到达大厅时,烤肉油脂滴入火堆的焦香混合蜂蜜酒甜腻气息扑面而来,已经到场的宾客们斗酒划拳热闹非凡,诗人越发走掉的刺耳琴弦声中还混入了猎犬厮打的吠吼,兰蒂芙从未像此刻这样对喧嚣人声如此反感。等到斯韦恩几声断喝,众人视线便齐刷刷落到领主一家身上,兰蒂芙面无表情全身僵硬,只希望眼下的一切赶快过去。
没多时吉恩果然领着新姑爷一行人进了长屋。西格德个头奇高,有一头跟兰蒂芙发色相近的棕红头发,在脑后束成发辫垂到背上,脑袋两侧剃得干干净净,那是诺斯男子典型发式。他那一双湛蓝眼睛颇有活力,自进大门以来一直在好奇张望。他身边还有一群令人望之生畏的亲兵护卫。他们个个高壮健硕身姿挺拔,武器略有不同但衣甲能看得出都是同一款式——头戴浑圆锃亮的钵形头盔,身着深棕色皮革护甲,肩头是颜色各异的皮草坎肩拖带灰黑色斗篷披风,披风上象征黑鸦氏族图腾的巨鸦随风拂动,腰部由纵横交错的皮质束带固定腰包和武器,腕甲与长裤皆以编织皮革制成,关节处辅以链甲镶边,无论是腰上还是腿上都缠挂着不少用作装饰的战利品。
本来进入领主长屋前除了守卫外都得卸除武器是各地统治者的通行戒律,西格德与他的这群护卫就这么全副武装进入厅内,完全就是战胜方在耀武扬威炫耀武力,对此兰蒂芙一家也只得忍气吞声,逼迫自己保持微笑。
话说西格德身边那护卫好像一直在盯着我……?兰蒂芙悄悄瞥了眼未婚夫左手边那位肩头裹着白熊皮毛的大高个暗想,每次兰蒂芙望向那人两人视线总会相撞,而且那人眼神总是不闪不避直直盯着兰蒂芙瞧,奇妙的是对方执着的注视并未让兰蒂芙像以前被人盯着那样感到难堪和不适。
虽然体格与西格德不相上下,但那肩戴白熊皮的护卫也许还是个青涩少年,兰蒂芙收回视线暗想,否则兰蒂芙无法想象男人用什么工具刮胡子能刮得那样干净,连丁点青痕都没有。
“西格德!好孩子!”韦恩斯王主动向前打招呼给了女婿热情的拥抱,“路上幸苦啦,到这儿就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来兰蒂芙,见见你的未婚夫!”
论起演戏,自己确实是不如老父亲,兰蒂芙腹诽。
“日安,兰蒂芙,”西格德上前行礼致意,“你今日真是光彩照人,我给你带了礼物,艾沃尔?”
艾沃尔?
听到这个名字兰蒂芙不由得瞪大了眼,在这之前她听说许多有关这狼吻者艾沃尔的传言了。首先她在进攻海于格松的战事中充任了西格德的左膀右臂,在战场上非常活跃,名气挺响,听说在吕加菲尔克是个闻名遐迩的盾女。
由于没有具体的事迹可以证明其勇武,兰蒂芙更相信狼吻者这名声是靠诗人和歌手硬吹出来的。许多雅尔都有专门的诗人歌手帮自己写赞美萨迦加以传唱,她的父亲和弟弟还各自有一个。
于是西格德左边的那位护卫脱下头盔,动作透露出微妙的暴躁。露出一头耀目的浅金长发,刘海束成三股发辫斜斜垂到胸前。随着护卫摘头盔的动作金属反光掠过兰蒂芙眼底,她是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没看岔,西格德左边这亲卫居然就是“狼吻者”艾沃尔!她之前佩戴头盔站在一群大汉当中根本无从辨别,艾沃尔的面庞线条对于年轻女子而言实在有些过于硬朗了,像是冰咸狂野的海风大胆操刀雕就,剑眉笔直斜飞向鬓,鼻梁挺拔略呈鹰钩,她的眼窝很是深邃,深到大厅里亮堂的灯火也无法完全驱散她眉骨下的阴影,如此眉目与棱角分明的脸颊组合出一种恰到好处的粗犷,尤其是她那双冰冷又锐利的灰绿色眼眸,兰蒂芙立刻想起了奥丁那神俊非凡的猎鹰维德佛尔尼尔。
艾沃尔脱下头盔后其他护卫也纷纷跟着褪下头盔,果然除了狼吻者个个都是髯虬壮汉,兰蒂芙不由得对艾沃尔在这群精锐战士中的地位产生了好奇。
被兄长发问后艾沃尔皱眉瞪了过去。
“我不是早就交给你了吗?”艾沃尔毫不演示嫌弃地瞪向西格德道,“你是白痴吗?”
兰蒂芙目瞪口呆。
白……白痴??
天哪……她怎么敢……?
西格德顿时表情尴尬僵住,韦恩斯和比安卡也是大同小异的震惊表情。
“算了,等着。”艾沃尔翻个白眼扭头就走,不过转头之前她脚步顿了顿望向了兰蒂芙,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甩头离开了。
“呃……她就是这种人。”西格德挠了挠头打圆场,“被我从小惯的,我也拿她没辙,咱们先开席吧!”
韦恩斯和比安卡脸上都再次挤出笑容,众人落座享用盛宴。西格德的注意力迅速从未婚妻身上撤走,开始与韦恩斯没完没了地客套寒暄,还能干笑着互相敬酒,没再与兰蒂芙有过交流,这倒是让她松口气。百无聊赖的兰蒂芙开始神游天外,视线乱飘。
走神片刻后,她突然发现她满脑子都是艾沃尔。
只消看艾沃尔一眼,她的模样就深深烙印在兰蒂芙的脑中无法轻易抹去,兰蒂芙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长厅左侧吟游诗人因为唱太难听被打让兰蒂芙偶然回到现实。她看着诗人逃到长屋门口后又被众人拖了回来,看来前景堪忧,但她内心毫无波动。
长厅右侧有个女人被男人用力推倒在火光难照的阴影中发出尖叫,周围还有人起哄。这种戏码兰蒂芙早已看腻。
门口几条猎狗为了争食打起架来,旁边的男人们慌忙努力将其拽开,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兰蒂芙越发感到自己正在浪费生命,一切无聊透顶。
身旁父亲和新女婿两人扯着嗓门谈话仿佛是在比谁声音更大,更何况还时不时爆发出大笑,震得兰蒂芙耳朵疼。比安卡则脸上挂着僵硬的呵呵笑容视线在丈夫和女婿间来回晃,时不时点点头应和两声,兰蒂芙真的很好奇她话都插不上是怎么做到还能保持微笑坚持附和的。
我想离开。
兰蒂芙望向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长厅,突然产生强烈的想要逃离的冲动。
不仅是离开这个大厅而已。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中途离席时,父亲的总管休伯格凑到兰蒂芙耳边告诉她她有人找。兰蒂芙一听立刻两眼一亮,站起身就往后厅去。
她刚迈开腿没走几步,比安卡就转过身冲她大喊:“你要去哪!”
“艾沃尔有事找我!”
说完兰蒂芙赶忙绕过隔墙来到后厅,一眼看到那个无法忽视的高大背影和灿灿金发。
“兰蒂芙。”不等兰蒂芙出声艾沃尔就扭头主动招呼,颔首致意。
“有……有什么事?”
话出口兰蒂芙才惊觉自己面对艾沃尔居然如此紧张。
“忘了?我替我兄长去找你给你的礼物。”艾沃尔扯扯嘴角弧度有些无奈,“给你。”
说完她双手奉上一个鲸骨雕刻盒,兰蒂芙莫名觉得她的手不太自然,仔细一瞧原来是艾沃尔捧盒的手小指似乎是不自觉地蜷缩着,修习剑术多年的兰蒂芙多看两眼就想起来了,那是长时间握剑无意识中养成的习惯。兰蒂芙让注意力回到盒盖上,看清楚上头雕刻的卢恩符文是——“保护”,这瞬间她心弦微微一颤难以言喻,接过盒子的动作也变得谨慎又小心。
打开礼盒兰蒂芙往里看去,是个有她拳头那么大的银搭扣静静躺在驯鹿皮制成的内衬里,搭扣上银质短剑缠绕的茛苕叶在火光中流转。
“所以……”艾沃尔开口时口吻有些忐忑,“怎么样?”
“这是你挑的?”兰蒂芙讶异地挑挑眉问。
艾沃尔愣了愣,干脆承认:“是啊,西格德认为女人会更懂女人。”
兰蒂芙立刻咧开笑容:“我很喜欢,真的,我要立刻把它用上。”
说着她就将搭扣从盒中取了出来,艾沃尔向前半步,指尖悬在搭扣上方顿住,抬眸递来道无声的征询。当兰蒂芙颔首许可,她才捏着搭扣将手探入兰蒂芙颈间,后者挺直腰背让艾沃尔替她把搭扣扣在胸前。这么近的距离下,艾沃尔的轻缓呼吸兰蒂芙都能感觉得到,她身上那掺合了海盐与蓍草,以及微妙铁锈味的气息与大厅里弥漫的油腻甜香截然不同。她还能看到艾沃尔轻颤的浓密睫毛,脸颊皮肤上的疙瘩和毛孔,她也猜到了似艾沃尔这般肌肤不可能细腻光滑吹弹可破,她肯定是经常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颧骨上的斑点也清晰可见。还有她的手——她那生了厚茧的指腹轻轻划过兰蒂芙的锁骨,引起了她一阵本能的轻轻战栗。
想到这里兰蒂芙抬眼望向艾沃尔,正巧与她那双灰绿色的双眸撞上视线。
兰蒂芙不由得心跳一滞,艾沃尔先垂下眼睑拍了拍兰蒂芙胸前的搭扣说:“好了,很适合你。”
“我想也是。”兰蒂芙沉迷着搭扣冰凉细腻的纹理随口又问,“真的是西格德落下礼物了吗?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他乘坐的长船舱室里,也许是怕弄丢。”
“他都能忘记,还怕弄丢?”
兰蒂芙脱口而出,艾沃尔愣了愣。这时总管靠近过来比划着告诉兰蒂芙她母亲在催促她回到席位上了。兰蒂芙一边应付一边翻了个白眼,只得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艾沃尔进步跟上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其实西格德为你挑过礼物,那是个巨大的红宝石扳指,我说戴着那玩意儿敲爆栗效果拔群。”
闻言兰蒂芙刚变得阴沉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她又问:“后来呢?那扳指怎么了?”
“我告诉西格德你的新娘不会喜欢这种东西,她看了只会嫌弃但又不敢说。”艾沃尔说到这微妙的眼神望向西格德的背影,“他很是气急败坏,说有本事我去挑,我就照做了。至于那枚扳指,西格德决定送给岳丈,也许你可以问问你父亲或者他本人。”
“无所谓了,总之,谢谢你的礼物。”兰蒂芙碰了碰胸前银光闪闪的搭扣笑道,双眸在大厅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其实,这是西——”
“不,”兰蒂芙又摸了摸搭扣认真道,“这就是你的礼物,你送我的。”
话音刚落艾沃尔脚下一声闷响,她的面庞也因为疼痛而抽搐起来,五官几近扭曲。兰蒂芙立刻看出艾沃尔这是光顾着看自己没看路脚趾头或者小腿磕到硬物了,没绷住噗嗤笑出声。艾沃尔讪笑着扶着桌角坐到凳子上,看着艾沃尔故作淡定眉梢眼角又难掩尴尬的模样,兰蒂芙的嘴角实在很难压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