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尔沉默片刻抬眸又问:“还有什么疑问?”
韦兰冷笑一声嗤道:“疑问?动作慢点儿怕是要被当场灭口啊。”说完韦兰哈哈大笑起来露出森白牙齿,眼中却无一丝笑意。座下众人也跟着稀稀拉拉地笑了几声。
艾沃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整张脸绷得像面冷硬的盾牌,一动不动地盯着韦兰,仿佛要将他那副嘴脸刻进眼里。
“事情还没交代完呢,”斯蒂比约恩往后靠了靠说道,“不急,继续说。”
于是艾沃尔这才收回视线,用平淡到近乎刻板的口吻目无焦点地望着前方说:“然后?然后巴尔德被罗斯科重伤,罗斯科趁机跑路,接下来的事你们应该都能猜到了。”
说完艾沃尔抱起胳膊闭紧了嘴,明明一直坐着此刻的她却感到疲累倦怠,连多说一个字都领他厌烦至极。
“唉,也是可惜,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我还跟他一起吃过饭呢。”索尔伦叹口气抠了抠脸感慨道,“没了主心骨格尔达一个寡妇能支撑多久啊。”
艾沃尔嘴角抽了抽,没有应声。
“我仔细一想,巴尔德也不是非死不可。”韦兰应声道,“他丢了命主要还是因为计划不够稳妥,他这样的重要角色应该重点保护,就不该让他独自去应付罗斯科,我说,艾沃尔,”韦兰眯起眼伸着脖子看向艾沃尔问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艾沃尔嘴角抽搐似的扯了扯,猛地转头直视着韦兰反问:“故意什么?故意坑害巴尔德?就算是故意又怎样?一个证据确凿的反贼和叛徒值得叔父如此心疼怜惜吗?难道阿格德尔人在朗格纳松那规模可观的兵营都是我虚构的?这可真叫人费解啊,你说是吧父亲。”
艾沃尔再次看向斯蒂比约恩,这次她目光灼灼,目不斜视地盯着义父,斯蒂比约恩瞟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韦兰又急着争辩:“我那是心疼巴尔德吗?我那是合理质疑你——”
“只有叛徒才会同情叛徒!”艾沃尔刀子般的视线甩向韦兰陡然拔高声调,“你刚刚确实说了巴尔德也不是非死不可吧?”艾沃尔说着扭头望向始终一言未发的埃纳尔,“埃纳尔,教教这位立场可疑的王弟背叛他的王兄应该承受什么样的制裁。”
“够了!够了!”斯蒂比约恩 猛地挥臂怒吼,“你俩把我当成什么?眼里还有我吗?嗯??”他 视线如鞭子般抽过众人,最后死死钉在艾沃尔脸上 ,“要不我们都散伙留下你俩在这打个尽兴??”
“我说了,”韦兰也往后挪了挪屁股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扶在脑侧眯眼瞧着艾沃尔道,“我只是合理质疑,之所以希望巴尔德活下来,也是为了稳住当地局面着想,毕竟任谁都会认为巴尔德比格尔达有经验能扛事。再说了,巴尔德不都已经听艾沃尔的话将功折罪了吗?艾沃尔,你现在在这一口一个反贼,算不算卸磨杀驴啊?”
艾沃尔皱了皱眉头额角的皮肉不自然地扯了扯,她实在想不出此时此刻摆出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这位叔父最是妥帖礼貌,有种暴烈的戾气在她胸中横冲直撞,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样才能见血封喉让这老东西永远闭嘴。
“行了,你也别得理不饶人。”斯蒂比约恩扭过头用厌烦的眼神扫了韦兰一眼,“我说了,等散了会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让你们俩慢慢掰扯,不过这事儿也算理得差不多了,现在,有人还有疑问吗?”
斯蒂比约恩话音落下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马达萨尔和艾利弗表情微妙又在互递眼神;拉芬克尔垂着眼睛盯着桌面嘴巴抿得很紧;索尔伦倒是一脸无辜地扎着肿泡眼望着斯蒂比约恩;霍拉迪尔双手十指交抵盯着桌面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也不吱声;埃纳尔比起之前则是悄悄咬紧了下唇微微瞪大眼睛,眨眼的动作都变得刻意尔缓慢,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没有问题了?”斯蒂比约恩扯扯嘴角古怪地笑了笑,“这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韦兰呢?你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
韦兰从喉咙里挤出冷哼扯扯嘴角道:“我哪儿敢啊,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是我们英明神武新副长的天下了,我亲爱的哥哥也要让她三分,还能有我什么事?”
“你给我出去!”斯蒂比约恩怒斥时胳膊一伸手指差点戳到艾沃尔脸上,“现在就滚!”
韦兰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瞬间冰消瓦解,脸色陡沉。他先是抬眼瞪了斯蒂比约恩一眼,接着把手掌往桌面上用力一撑发出闷响,然后望向艾沃尔眯了眯那双十足阴沉的小眼睛,这才踹开椅腿迈开大步从斯蒂比约恩后头绕过长桌走向门口。
韦兰离开房间前无人作声一片死寂,等走到了门口韦兰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用更加凶狠的视线望向艾沃尔的背影恨恨开口:“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她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是一个错误!一个不详的征兆!在座各位迟早有一日要被她害死!等着瞧吧!”
说完韦兰才甩头离开,神奇的是这番话落在艾沃尔耳朵里,倒比韦兰之前说的其它话顺耳多了,艾沃尔也并未感到十分愤怒。
现在换成斯蒂比约恩烦躁起来了,就在臣僚们面面相觑时斯蒂比约恩用力呼出口气呵道:“还赖着作甚?不是没话可说了吗?没话说就赶紧散了!这都要我教吗??”
被斯蒂比约恩呵斥后众人才如梦初醒似的拖拖拉拉起身,朝主君草草行礼后绕过长桌往门口走去。斯蒂比约恩瞥见还坐着没动的艾沃尔,正要开口训斥就被她打断:
“我有要事禀报。”
“我说了,今天到此为止!”斯蒂比约恩瞪向她时毫不掩饰厌烦,“你是听不懂吗!”
“此事与你息息相关,”艾沃尔继续坚持道,“甚至关乎你的身家性命。”
这话一出口,那些还没完全走出门口的人顿时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斯蒂比约恩愣了愣,接着用力摆摆手命令道:“艾沃尔留下,其他人都离开。”
众人又互相传递几个狐疑的眼神后,才加快脚步陆续鱼贯离开。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艾沃尔主动起身来到门前关上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议事厅骤然变得空旷而寂静,只有火塘中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现在可以说了吧?”斯蒂比约恩身体前倾催促着,“刚刚你的话应该不只是危言耸听而已?”
“当然不是。”艾沃尔扭头看向义父表情十分严肃,目光毫不回避地迎向斯蒂比约恩“巴尔德死亡的最大损失其实是他嘴里还未吐露的卧底名单。”
“什么??”斯蒂比约恩猛地瞪大眼问,“卧底??名单?”
“是的,”艾沃尔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这是巴尔德行动前与我达成的协议,他从罗斯科那里得知了科约特维埋在佛恩伯格的三个线人,其中一个身份地位非同小可。只要我能保他周全行动结束后他会全部供出来。当然,现在也只能指望雷金霍斯在巴尔德死前从他嘴里撬出名字。”
“……怎么会?”斯蒂比约恩眯起眼,左右扫了扫仿佛怀疑隔墙有耳,“你的意思是,这个歼细可能……可能就在我身边?这消息真的可靠吗?你确定不是巴尔德为了保命耍你?”
“他为了让我相信,已经报出了其中一个歼细的名字。”艾沃尔说着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他叫索博斯坦,是个有家室的农民。另外两个歼细,一个代号知更一个代号罂粟,目前已知的就这么多。”
“索博斯坦?农民?”斯蒂比约恩夸张地挑起一边眉毛说,“你认识此人么?”
“不熟,但至少能按照线索抓捕试试情报真假。”艾沃尔舔了舔嘴唇说,“就算发现是假情报也比放任不管强,你说呢?”
斯蒂比约恩两手撑着膝盖,低着头沉默了良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他内心的波澜。艾沃尔抱着胳膊耐心等待,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
“查,”终于斯蒂比约恩拿定了主意,“但这事不能拖太久,必须速战速决。”
“我也这么想。”
“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斯蒂比约恩抬头用手比划着说,“三天内你要确保核实这个索博斯坦的身份和嫌疑,并且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
“你能做到?”斯蒂比约恩看向艾沃尔的眼神里透出些许讶异。
“既然是父亲的命令,我自然必须全力以赴。”艾沃尔嘴角挽起毫无温度的弧度,皱了皱眉头又道,“但你得把保证戈德温在这三天里只听从我的调遣。”
斯蒂比约恩皱了皱眉,很快又露出笑容:“知道了,我破格招揽他进入斯万格佛,就是为了让他干这些的。三天内必须把一切核查清楚,否则……艾沃尔,本来有些事不用我特意提醒你,你若不抓紧机会证明自己的资格和能力,即便是我也无法担保你能坐稳副长这个位置,今天这样的局面你本可以避免,我不想看到第二次,否则你将会害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艾沃尔看向桌面沉默片刻,还是再次扯起嘴角挤出话:“我自有分寸。”
“不过——话是这么说,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着子女的烂摊子不管。”斯蒂比约恩说着笑容逐渐温和起来,还伸手轻轻拍拍艾沃尔的胳膊,“我既然亲自任命了你,自然也该支持你信任你,你就放手去做,大不了我这个老父亲多费点心,哈哈。”
斯蒂比约恩都笑得那样开怀了,艾沃尔也不得不把自己嘴角的弧度拉深一些,不过反正艾沃尔常年侉着脸不苟言笑,斯蒂比约恩早已习惯,所以对于艾沃尔笑容过于矜持也不以为意。
“好了,快去干活吧。”斯蒂比约恩的口气稍显温和了些,“你应该还要召集其他狼卫训两句话吧,毕竟今天刚上任嘛,别又让战士们等急了。”
艾沃尔不自觉地绷紧了腮帮子,努力委婉提醒道:“父亲,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说?你确定自己都交代完了?”
“当然,”斯蒂比约恩皱着眉作苦恼状片刻,突然舒展开眉目笑呵呵道,“啊,我想起来了,我特意命人给你量身裁制的新制服已经在加紧赶制,最多十天就能交到你手上,我怎么能让我的女儿新官上任还穿老头的旧衣服呢!”
艾沃尔刚刚稍稍扬起的嘴角瞬间就垮了下去,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扬起僵硬但得体的笑弧:“多谢父亲。我先告退了,”
说完艾沃尔起身冲着斯蒂比约恩躬身颔首便转身走开,她确实再也没有一丝耐心在斯蒂比约恩跟前浪费时间了。本来艾沃尔还想找个适合的时机打探打探斯蒂比约恩突然愿意授予自己职位的真实理由,现在看来要从斯蒂比约恩那里直接得到答案是不太可能了。也许迟早,迟早艾沃尔会有机会验证心中猜想。
但是有一点艾沃尔完全可以确定,斯蒂比约恩对她说的什么老父亲的支持,信任她最好不要当真,若他真心认可她的功绩,珍视她的才干,何以从她入席直至离场,对论功行赏只字未提?
至于斯蒂比约恩在艾沃尔提醒下才想起的什么副长的新制服,那本就该是升官的艾沃尔应当拥有的!
别说是金银珠宝之类奖励了,哪怕就是一句干脆敞亮的夸赞,艾沃尔也没听斯蒂比约恩说起。韦兰最后被堂哥轰出去纯粹是因为他自己大声作大死,一点不把王的面子和会场秩序放在眼里惹毛了忍无可忍的斯蒂比约恩而已,并非是为了给女儿出口气或者是真心认为韦兰有错。
对了,韦兰。
艾沃尔一想到这个人想到这个名字想起那张脸,她心底就有股邪火直冲而起烧灼肺腑。
不,不止韦兰一个。
艾沃尔突然刹住脚步停在长屋大门口,冬日的寒风卷起地上的冰冷雪沫,粘着她耳边几缕松散的金发扑打在脸上。她侧身扭头回望向她方才走出来的议事厅方向,摁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攥紧成拳,骨节发白,指甲陷进了掌心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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