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潭里城市广场到站了!要下车的,快点下车!喂,你啊,把包往座椅底下收啦,别挡道。碍着地球转!”司机雄厚的嗓音穿过大巴上空,震碎了所有乘客的美梦。
齐恒心和黄梓明各掮着一个蛇皮袋,睡眼惺忪地走下旅行大巴,感受着冷风拍脸的狠劲,就近选择了一家苍蝇小馆。两个发育末期的男孩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今天第一顿“早餐”,才得以在馋虫消停后喘过一口气。
黄梓明就着清水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忍受着过饥后又吃撑了的折磨,艰难地呼出一口气:“早上六点二十五分坐火车出发,然后转坐大巴,晚上六点多才到站——咱们终于到西天取上经书了,沙师弟。”
黄梓明的抱怨并未夸大。清潭里是一个机场、地铁和高铁覆盖不到的宁静小镇。若他们选择坐飞机出行,在支付完昂贵的机票费后,还要多花几笔打车费才能从机场抵达小镇——最后也不过省下了一个小时的车程。
黄梓明的头一转,对着齐恒心的蛇皮袋嘟囔:“只是出来问句话,沙师弟你还非要带上课本。”
齐恒心起身,打趣道:“八戒师兄,人参果吃完了吧?该启程了,我们约的是晚上七点。”
手机导航领着师兄弟二人穿过了几条拥挤杂乱的小巷和美食街,两人如愿拐进一家老旧的餐厅。这家餐厅拥有小镇中为数不多的精致装潢——放在北斗里,这种地方不过是小学生们用几张零用钱就能买单的放学聚集地。
这间餐厅的私密性很好,因为店里的顾客不多——哪怕现在是小周末的夜晚。
待两人来到角落的卡座,一个青年男子已等候多时。
第一眼,人们留意到的可能是男人的衣着和外观。上班的痕迹顽固地黏着下班的他,清早被发胶定型的短发已经蔫蔫低垂,淡蓝色条纹衬衫经过一天的洗礼后也被划上条条褶皱,领带早被男人扯下,躺在西装裤口袋里浅浅露出小角。
第二眼,有人会意识到,这只是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稍显水肿的两颊上开始出现浅浅的褶皱,嘴唇周围其实很干净,但配上平静无波的表情,就让人错觉胡茬在下一秒就要长出来。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双眼下挂着的青黑眼圈,衬得眼白上的红血丝格外夺目。
当齐恒心坐到他对面,青年的普通里便多了几分颓败。
“不介意我先点菜吧?我等会儿还要赶回单位加班。”这是他在见到两名大学生后说的第一句话,讲话间他还不忘查看手机锁屏上的时间。
“我们已经吃过饭了,您吃饱就行。”黄梓明上前伸出右手。“谢谢您愿意见我们。我是黄梓明,前几天和您联系过的池大学生。这位是我的搭档,也是池大学生,叫齐恒心。”
男人回握,微微一笑,道:“我叫高和平。我也不想答应你,只是我的手机被你的夺命连环call(来电)到没电了——你连我上厕所的时间都不放过。”
面对高和平的揶揄,黄梓明毫不害臊地自夸了起来:“想让前辈看到我的诚心嘛。我这人做事就跟我搭档的名字一样,讲求‘恒心’。很抱歉让前辈头疼,这顿饭算我们的。前辈千万不要客气。”
高和平摆手:“我没有让学生花钱的习惯,你也不用和我摆弄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赶在上餐前,黄梓明就迫不及待地开启话题——“之前我在电话里交代过朱知瑾学姐的遭遇,我们这次来是想找您了解更多关于学姐的过去和案发前的细节。”
黄梓明的话让高和平皱眉思忖片刻开口:“我给不了你们想要的线索。”
又是这句话。齐恒心想。
那我们千里迢迢跑来这小地方是为什么?感受乡下风情吗?黄梓明心里暗骂。
三人无言互视,而服务员也在这个尴尬的间隔中将一盒黏黏糊糊的芝士酱意大利面端上桌。
“知瑾的s.i,我知道。但知瑾s.i于情伤,这件事我是现在才知道。”高和平望着两人深皱的眉头,解释道:“朱知瑾和我是同乡,也是清潭里人。她的s.i讯被传回小镇时,距离案发有一段时间了,关于她s.i亡的版本在乡亲的嘴巴里就流传了不下十种,再加上我和她的分手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也就没怀疑过。”
“调查署的通报,你们见过吗?”齐恒心问。
“没有。镇上知道具体情况的,只有知瑾的家里人——这里的人不爱出去,信息比较闭塞。当年听邻居说,她的家里人为了知瑾的s.i特意跟亲戚借钱凑路费。等他们赶到了北斗里,在学校内大闹了几个小时后就收了校方给的赔偿费。听说当时他们还用这笔钱在苍黄都旅游了好几天。之后,我们再也没从那家人的嘴里听说过知瑾的名字。”高和平的脸色如常,但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他言语中的不喜和鄙夷。
“知瑾和家里的关系很不好,她考出去后就没打算回来——我和她……也是因为这样才分的手。”叉子缓慢地搅动着面条,中间停顿了一下。
“他们收到的赔偿费有多少?”黄梓明从一个“偏僻”的角落出发。
而高和平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的:“我不知道。清潭里很小,照理说,藏不住秘密,但没人提过具体的数字。镇上的人都猜,有几十万。”
黄梓明和齐恒心对视一瞬,互相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色。齐恒心继续问:“朱知瑾学姐s.i前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我和她是大学校友。大四快毕业时,她和我分的手。因为我决定去隔壁里的一家大公司实习,方便攒足经验以后回到清潭里照顾家里人,而她打算留校二战考研。我们异地了一个月,最后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在那之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也没联系过,哪怕是在毕业典礼上——她考上研究生的事情,还是我室友告诉我的。”高和平的声音低沉了许多,想不通是因为回忆起更多曾经的爱人往事,亦或是心里被某种情愫困住了。
“你觉得学姐是因为和你分手后伤心过度才自灭——”
“根本不可能!”高和平断然否定了齐恒心的问话,语气里装满了不容置疑。“‘我绝不会辜负曾经无数次挑灯夜战的自己’——这是知瑾自己说的,在她和我分手的时候。”
气氛不断被时间碾过,愈发僵硬。对话断断续续地进行,后来演变成一问一答式“挤牙膏”的局面,双方开口的**如将被烧尽的柴火——一方因奔波劳累,一方原因不明。高和平翻看手机时间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
“我要回去加班了。”在第十一次查看时间后,高和平终于起身。
“高先生,再一次感谢你肯帮忙,也请你今晚回去后,再好好想想有无遗漏。明天我们约个时间再见面一次吧。我们两个会在清潭里住两晚。”黄梓明起身相送。
黄梓明的提议让高和平错愕,因为这和之前电话里说好的不一样。
不是说好了就见这一回面吗?!
他拧着眉正要说出拒绝的话,黄梓明抢先打断:“我记得朱知瑾学姐在去世前给你寄了一份礼物,我们还想看看那件礼物。”
高和平低头思索,从记忆里抽出些许线索。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醒悟,再浮现出夹带着无奈的恼怒。高和平拿起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在转身走出餐厅前,黑着脸扔下几句话:“现在的大学生真有个性啊。等我回去找找,再联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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