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明缩着脖子走在齐恒心的身边。橘红的余晖覆上齐恒心的侧脸，将他的棱角描摹得更加分明，差点迷了黄梓明的眼。
两人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在愈渐热闹的街道上。小镇的晚饭时间比北斗里要早上不少，大的餐馆、小的流动摊车早就架好阵势，食物里喷发的市井烟火勾缭着人们肚子里的馋虫，引得它们高声吆喝着“开饭”。
黄梓明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心里抱怨着清潭里的冷风怎么还不肯给夏暑挪窝。“原本打算赶上今晚最后一班的大巴，然后在火车站凑合着睡一觉。明天一大早再坐火车，中午就能回到学校，最后再舒舒服服地补上一觉。”
“没办法，高哥今天要加班，刚刚才结束工作。”齐恒心也将下巴缩进了衣领里。
黄梓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周六也要加班……会给加班费吗？”
“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加班费’这种东西。”齐恒心的声音闷在了衣领里。
黄梓明恶狠狠地说：“我以后要自己当老板，就算是加班，也是给自己加的。”
“有志向，加油。祝早日上市，黄总。”齐恒心的语气平静，捧场地鼓掌。
“我以后当了老板，我请你当经理啊。”
笑嘻嘻的邀请却遭到了齐恒心的拒绝：“不要。我要进光寻集团工作。”
“你想去光寻？”黄梓明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都不曾聊过关于未来的事情。在此之前，两人都默契地用“不会有未来”的模式相处。
齐恒心不明白黄梓明的表情为何如此惊讶，解释道：“我不想当老板，家里没有钱给我创业，我也不懂人情世故。我需要一个不轻易破产的平台、一次被炒鱿鱼后也有足够竞争力的工作经验、一份能在大城市求生的工资、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晋升路径——我不能走错哪怕一步。
“所以，知行和光寻这两大无常府的龙头企业，就是我最好的选择。只是，听说知行的入职门槛要更低一些，所以我还在犹豫。”
“别去知行。”黄梓明看着齐恒心疑惑的眼神，挠挠头说：“怎么说呢……能长久赚大钱的人都不干净，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在我看来，富人和富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有些人心里还存着一杆秤，至少还会用一颗心掂量分寸，这种人做事还可能想着底下人的命。他们能在灰.se.地带挣钱，就不会依赖黑.se.产业。
“据我了解，光寻要比知行干净些。”
“好。”齐恒心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黄梓明侧头打量齐恒心，那张精致的脸在夕阳下如同被布上滤镜，那层攻击性的美被打磨柔和，引得沿路不少姑娘驻足拍照。黄梓明险些又一次被这张脸夺去了注意。他笑了笑，在齐恒心侧目疑惑之前，说：“难怪你坚持要参加爱地学院的交换生计划。”
齐恒心点点头：“这几年，光寻集团的用人标准越来越高了，尤其是对应届毕业生。我这个专业的毕业生要想进去工作，就算没有正经的留学背景，也要有在优质院校的交流经历。毕业后我不打算出国，家里也不支持。这么算下来，爱地学院的交换生计划就是最好的选项。但每一年到爱地学院的交换生名额里，我们学院只能抢到一个位子。”
齐恒心垂眸——如果是公平竞争，我绝对不会输。
他的拳头紧了紧。
“你一定可以的。”齐恒心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沉了沉。他回头，看见黄梓明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肩头。“不管你有没有出国交换，就凭你齐恒心这个人，他们也不肯错过你。”
齐恒心知道，黄梓明不是在安慰，也不是在夸大，他是真心地阐述一个事实。
“那我以后可要称呼您一声‘齐总’啦。”
“会有那一天的，黄总。”
斜阳下，两个少年人相视一笑，笑声没进万家灯火。
·
“那我买凌晨五点的大巴车车票了？”
“嗯。”
“我今晚还是不睡觉了。要不我们去网吧打游戏吧？”
“不行，我今晚要开线上会议，竞赛那边出了点状况，之后要调参数、修改论文，还要做周五的课程作业。”
“唉……学霸你能不能翘班？”
“学长你能不能闭嘴？”
“叮铃铃——”
清脆的门铃声一响，斩断了话势，两人的目光同时击向餐厅门口，期待已久的身影终于出现。
“抱歉，今天一大早就要加班，现在才结束。”高和平一边道歉一边坐下，疑惑地扫视餐桌。“你们不点餐吗？”
“我们来的时候吃过了。高哥你点自己的那份就行。”黄梓明说着，将菜单放到对面。
“没事，这顿我请，你们尽管吃。”也不理会两位学生的反对，高和平径直点了一桌子菜。
望着服务生离去的背影，黄梓明也没再客气：“谢啦，高哥。话说，你的眼睛好红，还有点肿？是熬了一天的夜？”
谈及这个，高和平当时没有作答，他低头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捧出一辆纯黑色汽车模型：“这件模型就是阿瑾最后送给我的礼物。”
两人附身审视这个精致的模型，一边惊叹它的逼真，一边思考这东西里暗藏什么玄机。
“东西，我已经找到了。”高和平掏出一个盒子，里面安放的正是那张轻小的存储卡。“你们回去看看吧。应该能帮到你们。”而后，他拿起水杯，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谢谢高哥！”“谢谢高哥。”
“你们的钱，够吗？”
感谢的声音还没完全落地，高和平的问题就紧接着跟了上来。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黄梓明语气不定地道：“够。我从高中起就有做一些小生意。齐恒心是个学霸，奖学金、竞赛奖金和比赛奖励什么的几乎被他包揽了。”
高和平垂眸不语，对面两位大学生也没说话。半晌，餐桌上已摆满了饭菜，但没人动筷。
“啪。”
大学生们疑惑地盯着桌上的那张银行卡。
“你们拿去用吧，里面还有几万块钱。”
“我们不需要钱上的资助，给我们线索就够了。”
“这不是资助，这是恳求。”高和平的眼皮半耷拉着，泯去了眼珠上原本的光，原本活着的人就好像在某一个瞬间跨入了另一个世界，让人觉得离他好远。
“我恳求你们，还阿瑾一个正义，还她一个……迟来的正义。”两个大学生望着对面的男人霍然起身，看着他向自己深深地鞠了一躬。“为了阿瑾，我求你们继续查下去。”
他们两个人不知道存储卡里藏了什么，也不清楚高和平知道了什么。
但是他们两个人明白——
这条路，走对了……
但他们，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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