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开阔的厂房里只剩下四个人。昏黄的灯光在尘埃漫地的水泥地面拉下四道黝黑的长影,为墨影一端汇入浓稠广布的黑海,如同那断断续续的述说没入冷肃的空气中。
四人的表情各异:有人的脸颊肉挤成一团,明晃晃地在脸上刻下不信任的印记;有人一脸平静,叫外人揣摩不清人皮底下藏着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有人的面皮同样皱在一起,却是一副吃痛忍耐的模样;有人控制着脸上每块肌肉,模仿着不让人吃透暗藏的想法。
时间的沙砾混入了凛寒,失散的体温甚至能度量出时间的消逝。在犹豫着裹紧衣领之际,为首的青年人终于有了动作。黎策锋踱步,重新坐回那张沙发椅上,说:“想法很天真,不过勇气可嘉。”
他盯着趴在地上的黄梓明,遂言:“我只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15天,做成你刚刚说的计划。但如果到期没能实现的话……”大佬的视线瞬间射向齐恒心的脸。“就算是参天来了,你们也别想着在黄泉路上能有副全尸。
“放他们走。”
虎哥诧异地看向大佬,嘴巴先于脑子,道:“大佬?”
大佬回首,定定地凝视着虎哥,仿佛他再说错一个字,就会被生吞活剥,自己房间里的虎头标本就会换成他的脑袋。虎哥吓得不敢与其对视,只能低头回应:“是!”
……
…………
他们终于逃出来了,携着疼痛和后怕。
脚步飞快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即便脑子如此清晰身后已无追兵,死神的镰刀已远离脖颈。
当口中呼出的热气撞上寒冷的夜风,绽放出迷蒙的白雾,模糊了那刺眼的鲜红十字时,他们的腿终于能得片刻歇息。
掌心的温热飘至心脏,黄梓明和齐恒心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手紧紧相握着,那是他们全身上下,除了血液外,唯一的热源。
对视。
迈步。
他们的手紧紧相握着。
……
…………
“拜托啦兄弟,帮个忙……我没钱,但我的人可以给你……你滚蛋,还是有很多人窥窃我的身体的!”
黄梓明的说话声时断时续地从病房门外漏进来。他在和谁讲着电话,用半玩笑半讨好的语气。坐在病床上的齐恒心不禁疑惑,哪怕是在这种处境下,这人也能找来帮手?
他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开始作痛:脏器们控诉着为何遭受拳头的暴力;牙肉在哭诉缺少“手足”的悲哀;手臂轻轻地抽泣自己反复被牺牲的不公——联合起来叫嚣着、折磨着主人的神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人的伤口都不深,甚至没有一根骨头是断裂的。这让熟知地下世界规则的齐恒心再次疑惑,是外面的人天性纯良?还是他们的拳头都柔软无力?
疼痛捏散了齐恒心的注意力,房门的声响又将它们凝聚。黄梓明坐到齐恒心身边,肩膀相贴,隔着几层布料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已经沟通好了。休息好后,我们就回酒店收拾行李。我的朋友会在凌晨五点半过来接我们。”
这句话落下后,两人的声音像走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房门外路过的脚步声、轮滑声和几声短暂的争执。
不知道谁在等待谁开口,不知谁在斟酌字句,谁在酝酿勇气。
“……所以,参天是什么?”还是黄梓明先开口。
“在七岭里中有三股势力,参天是其中之一。直到十几年前,它一直是七岭里中最强盛的力量,只是现在没落至第三。即便大势已去,那也是头瘦死的骆驼。”齐恒心猜到黄梓明想问什么,接着解释:“七岭里的势力都有内外派之分,内派等同于核心成员。我的家族一直是参天的内派,齐家最辉煌的时候,家里甚至出了一位分社的二当家。在那之后,我们家族花了三代人的心血才彻底从参天脱离出来。到了我这一辈,才有机会走出那片荒蛮之地。”
“那个黄泉什么案是?”
“不要问。”齐恒心的拒绝来得飞快。“知道那件事,对你没有好处。而且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黄梓明仔细观察着齐恒心的神情,配合地点了点头,又换了一个问题:“所以,如果那位大佬真的想拿我们的命,你家里能请得动——”
“不能。我是骗他们的。”齐恒心否决更彻底。“我也是在.赌.他们对七岭里的规矩不熟悉——除非接到命令,否则隶属于三股势力的成员是绝无可能离开七岭里的。所以,能走出七岭里的我已经和参天没有任何牵扯了。
“更别说,我们家族耗尽三代人的努力,多个亲人惨.死.参天刀下,才将整支血脉从地下世界剥离。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无视几代人的努力,重回那种地方。”
黄梓明依旧在注视着齐恒心,见他精神了一些,语气一转,调侃道:“话说我的齐老板,你现在撒起谎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呀。”
“跟你学的。”齐恒心的嘴角轻轻翘起。
“对嘛!所以说,你要多和我接触,这样才能成为更好的人啊!”
“你这没脸没皮的精神状态,我学不来。”
“我这叫自信!”
声音,又回来。
清晨五点,大天白亮,清潭里已经醒了。即便今天是周日,依旧有人在晨雾中开启白天的生活。
两人互相依靠着坐在旅馆一楼的沙发上。黄梓明手里攥着一包皱巴巴的咖啡粉包,嘴里咀嚼着苦涩的粉末,这已经是他今天吞下的第三包了。旁边是齐恒心,他的脑袋轻轻地靠在黄梓明的肩头,双眼闭合,睫毛投下的青黑包围他的下眼皮。手边是将见底的豆浆,那薄薄的一层米黄色如今已生出浅白的丝絮。
“啪!”
“别在这儿睡,会冻着!”老板娘响亮有力的拍掌声和斥责震得齐恒心猛然跳起,他呆滞地看着这位圆润的女士,疑惑她为何扰人清梦。
“把这个拿上吧。路上吃。”
老板娘递来的是一个干净的保温盒,共三层。黄梓明揭开第一层,里面码好了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馒头,第二场则是被压得紧实沉手的炒饭,油亮饱满,最底层是尚飘热气的汤水——刚吃完早餐的肚子差点又饿了。
齐恒心道:“谢谢老板娘。”
“您也太好人了!”黄梓明也没有拒绝,而是低头找手机。
老板娘一边摆手,一边道:“不用付钱!这些东西都是自家的,值不了几个钱。”
“那我要拒绝您,就太不给您面子了,我就先收下啦。”黄梓明说着,将保温盒小心地放入自己的旅行包里。“您这里有没有哪个房间需要打扫的,我趁着得闲,给您一并整理干净。”
“哎哟!别!你生手,不会弄。而且我跟你说,住过的酒店房间大都脏得要命,要不是因为我实在闲不得,我才不想做什么旅馆酒店。”
老板娘的眼睛始终钉在黄梓明的脸上,她指了指那块边缘起翘的纱布,忍不住叮嘱:“还是要好好遮遮,你们这个样子,会被人说闲话的。还有啊,别老打架。被打伤了,等老了,你们就知道难受了。”
旅馆外,汽车的轰鸣声响起,有几个路过的行人向声源处张望——他们的车来了。
黄梓明张开双臂,抱住老板娘,轻轻地道:“谢谢您。”
“一路顺风,有空再来玩啊。”
别过一位仅仅相处几小时的陌生好友,两人步出大堂。街口停放着几台车,其中一台纯黑色的七座商务车。即便光色再如何低调,那硕大的大鼻子车头也足以让街坊邻居驻足拍照。齐恒心也惊叹地吐出一口气。
两人走近,副驾驶的乌黑玻璃车窗落下——
“哈!”
一声突然的问候射向两人的面门,紧接着一个少年的头冲了出来——是的,头冲了出来。
“阳子?!”
黄梓明一边惊异地瞪着那颗人头,一边为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一个兄弟,也是我高中的学弟,叫邓乐阳,现在在我们学校读大二。这位叫齐恒心,也是大二的,我们的大学霸。”
上车前,黄梓明凑近齐恒心的耳朵,补充了一句:“这人在我们的高中有一个绰号——‘行走的心理医生’,不过他本人不爱搭理这个称号就是了。”
齐恒心撇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邓乐阳。人如其名,哪怕只是静静地站着,他的每寸皮肤都外溢出朝阳的气息——仿若被太阳烘烤过的棉被的甜香。只见几秒,齐恒心就知道这个人爱笑,而且笑容赏心悦目。那是一种感染力十足的笑脸,能让外人见了便嘴角上飘。除去阳光笑颜,人们会发现这还是位清爽的小帅哥。
齐恒心开始猜测,所谓“行走的心理医生”,该不会是指他疗愈的外貌吧?
前座的邓乐阳蠕动着转身,向齐恒心伸手:“你好,我是邓乐阳,叫我阳子就行。我叫你阿心,不介意吧?话说,你长得好帅啊!”
一旁的黄梓明慌忙抬头,不知道是在担心谁应激,还是在焦急谁被揍。
但,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
齐恒心伸手相握,点头道:“随便,名字而已。”
黄梓明呆滞地看着齐恒心几秒,随后嘴角轻轻翘起。
“怎么是你过来了?迟藤呢?”
驾驶座上的司机待几人坐稳后,启动了汽车。
邓乐阳嗤嗤一笑:“他那‘保护欲旺盛’的父亲怎么可能放他走?迟少安排了几辆车护送你们到机场,还借给你们私人飞机和飞机师,就跑回家了。要不是因为有免费的私人飞机可以坐,我才不乐意来嘞。”
坐在中排的黄梓明突然挺身前倾,手重重地搭上邓乐阳的肩膀,慢慢说——
“果然,你是爱我的。”
司机猛然转头,不顾生命危险。
司机:……!
坐中排的齐恒心平静地翻了一个白眼。
邓乐阳深情款款地握上那只手,唱戏般念道:“梓明,我们……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不,不。不!我不接受!”
齐恒心别过头,遥望窗外。朝阳正好,他嘴角带笑。
让我们热烈欢迎新角色登场——邓乐阳。
这位阳光开朗大男孩儿就是下一个篇章故事的主角——陪伴犬。
让我们期待一下,他会带来怎样的故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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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 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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