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云筱瑶准时出现在厨房。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大理石台面上,将整个厨房映照得明亮而温暖。她从冰箱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高汤,倒入锅中加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
这是她父亲传授的秘方——用老母鸡、猪骨和金华火腿慢炖八小时的高汤,清澈见底却滋味醇厚,是阳春面的灵魂所在。
面条是现擀的。云筱瑶将面团反复揉搓、擀平、折叠,再切成细如发丝的银丝面。她的手腕灵活地转动着,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
锅中的高汤开始微微沸腾,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云筱瑶尝了尝味道,满意地点点头。她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碗,先放入一小勺猪油,再倒入滚烫的高汤,猪油立刻化开,在汤面上形成一层金色的光晕。面条下锅只需煮三十秒,捞出后放入汤中,最后撒上一小把葱花。
一碗看似简单却蕴含匠心的阳春面完成了。
云筱瑶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五分。萧清雅要求七点早餐,她提前了十五分钟。正犹豫是该保温还是重做时,林姨走进了厨房。
"萧小姐昨晚又喝多了?"林姨看着那碗面,了然地问。
云筱瑶点点头:"我给她煮了醒酒汤,但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林姨叹了口气:"这个月第三次了。自从上个月那个并购案开始,她就经常这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转移话题,"我帮你把早餐送到餐厅吧。"
"不用,我来。"云筱瑶端起托盘,"她在餐厅吃吗?"
"通常是在书房。"林姨指了个方向,"走廊尽头那间。不过萧小姐起床气很重,你最好敲门后放在门口就行。"
云筱瑶端着托盘来到书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她又敲了敲,这次稍微用力了些。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云筱瑶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萧清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睡袍,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桌上堆满了文件,电脑屏幕亮着,显然她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酒精味?云筱瑶注意到桌角放着一个水晶酒杯,里面还有少量琥珀色的液体。
"您的早餐。"云筱瑶将托盘放在桌上唯一空着的一角。
萧清雅抬眼看了看那碗面,又看了看云筱瑶,眼神复杂:"我昨晚...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特别的。"云筱瑶撒了个小谎,"就是要求今早吃阳春面。"
萧清雅似乎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吃了一口,接着是第三口...不到五分钟,那碗面就见了底。
"头疼好些了吗?"云筱瑶忍不住问。
萧清雅抬头,锐利的目光让她立刻后悔自己的多嘴。
"醒酒汤很有效。"出乎意料的是,萧清雅回答了这个问题,"谢谢。"这两个字说得很轻,但足够清晰。
云筱瑶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萧清雅居然会道谢?
"今天午餐我不在家吃,晚餐七点,准备两人份。"萧清雅已经恢复了那种命令式的语气,"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云筱瑶点点头,拿起空碗准备离开。
"等等。"萧清雅突然叫住她,"你...会做甜点吗?"
"会一些基础的法式甜点,更复杂的需要学习。"
萧清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周我要举办一个小型晚宴,需要准备一个三层蛋糕。你能做到吗?"
云筱瑶的心跳加速了——这正是展示自己能力的好机会。"可以,但我需要提前练习几次。"
"厨房你可以随意使用,需要什么食材告诉林姨。"萧清雅低头继续看文件,示意谈话结束。
云筱瑶轻轻带上门,长舒一口气。那个醉酒后脆弱的萧清雅仿佛只是个幻觉,现在的她又恢复了那种高不可攀的女王姿态。
回到厨房,云筱瑶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餐。正当她吃着简单的煎蛋吐司时,林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云小姐,能麻烦你帮个忙吗?萧小姐的弟弟突然来了,说要吃早餐,但我现在要去接萧小姐的干洗衣服..."
"没问题,他想吃什么?"云筱瑶放下手中的吐司。
"随便什么都行,那孩子不挑食。"林姨匆匆写下地址,"我半小时后就回来。"
云筱瑶刚把煎锅放回炉灶上,就听到一个年轻的男声从餐厅传来:"林姨!我饿死了,快给我弄点吃的!"
她端着刚做好的培根煎蛋和鲜榨橙汁走进餐厅,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懒散地躺在椅子上玩手机。他穿着时髦的潮牌服装,头发染成浅棕色,耳朵上戴着钻石耳钉,长相与萧清雅有三分相似,但少了她那种凌厉的气质。
"您的早餐。"云筱瑶将盘子放在他面前。
年轻人抬头,看到云筱瑶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哇哦,我姐什么时候请了这么漂亮的厨师?"
云筱瑶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请慢用。"她转身想走,却被叫住了。
"等等,我是萧明轩,萧清雅那个讨厌的弟弟。"他笑嘻嘻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云筱瑶。"她简短地回答,刻意保持着距离。
"云小姐,你做的煎蛋太完美了!"萧明轩夸张地赞叹道,"比我姐以前请的那些米其林大厨强多了。"
"谢谢。"云筱瑶点点头,"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厨房了。"
"别走嘛,陪我聊聊天。"萧明轩拍拍旁边的椅子,"我姐从来不跟我吃饭,一个人吃多无聊。"
"我还有工作要做。"云筱瑶坚持道。
萧明轩撇撇嘴:"跟我姐一样无趣。"他突然压低声音,"话说,她最近是不是又经常喝酒?"
云筱瑶警惕地看着他:"这不方便讨论。"
"那就是有咯。"萧明轩叹了口气,"每次那个日子快到了,她就会这样。"
"什么日子?"问题脱口而出后,云筱瑶立刻后悔了。
萧明轩神秘地笑了笑:"想知道?陪我吃早餐就告诉你。"
云筱瑶摇摇头:"不必了。萧小姐的私事与我无关。"
"真没意思。"萧明轩耸耸肩,继续吃他的早餐,"不过提醒你一下,下周四是她最糟糕的日子,最好准备点能安抚情绪的食物。"
云筱瑶没有接话,但把这个信息默默记在了心里。
萧明轩吃完早餐后,大摇大摆地上了楼,说是要去姐姐房间找什么东西。云筱瑶本想阻止,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不便干涉,只好作罢。
收拾完餐厅,云筱瑶开始研究三层蛋糕的制作方法。她翻阅了几本专业烘焙书籍,列出了需要的材料和工具清单。正当她专心记录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我弟弟跟你说了什么?"
云筱瑶吓得笔都掉了,转身看见萧清雅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一套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内搭纯白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妆容精致完美,与早餐时那个憔悴的形象判若两人。
"就...闲聊了几句。"云筱瑶弯腰捡起笔,"他夸了早餐好吃。"
萧清雅眯起眼睛:"他没说别的?"
云筱瑶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他说...下周四对您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让我准备些能安抚情绪的食物。"
萧清雅的表情瞬间结冰。她转身就走,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愤怒的节奏。
"萧小姐!"云筱瑶鼓起勇气叫住她,"我...我不该多嘴的。但如果您需要什么特别的食物,我很乐意准备。"
萧清雅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不必了。我弟弟喜欢夸大其词。"说完,她大步离开了别墅。
云筱瑶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她隐约感觉到,萧清雅和弟弟之间似乎有什么复杂的家庭纠葛,而那个"特殊的日子"很可能与此有关。
接下来的几天,萧清雅早出晚归,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云筱瑶每天按时准备好三餐,但常常发现晚餐原封不动地被留在餐厅里,直到深夜才被动过——显然萧清雅回来得很晚,独自在黑暗中进食。
周四早晨,云筱瑶特意准备了一份特别的早餐——养胃的小米粥、清淡的蒸饺和她家乡特产的桂花糖藕。但萧清雅根本没有出现,林姨说她一早就出门了。
"今天是她母亲的忌日。"林姨低声解释道,"每年这一天,萧小姐都会消失一整天,晚上回来时总是..."她没说完,但云筱瑶明白了。
原来如此。那个高傲强势的萧清雅,也会为逝去的母亲黯然神伤。
晚上,云筱瑶特意等到很晚。她准备了一锅热腾腾的鸡汤和一些容易消化的小菜,放在保温箱里。还写了一张小纸条:"食物在保温箱里,记得吃一点。——筱瑶"
凌晨两点,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云筱瑶。她悄悄下楼,躲在走廊转角处观察。
萧清雅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这次连高跟鞋都没穿,赤着脚,手里拎着鞋子。她的妆容已经花了,眼睛红肿,显然哭过。更令人惊讶的是,她身上穿着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与平日里的商务装扮截然不同,显得年轻而脆弱。
云筱瑶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萧清雅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发现了保温箱和纸条。她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打开保温箱,盛了一碗鸡汤。
云筱瑶正准备悄悄退回房间,却听到"砰"的一声——萧清雅失手打翻了汤碗。她赶紧跑过去帮忙。
"别过来!"萧清雅厉声喝道,但为时已晚。云筱瑶已经看到了她泪流满面的脸。
两人僵在原地,时间仿佛静止了。最终是云筱瑶先动了,她默默拿来抹布,开始清理地上的汤渍。
"我...重新给您盛一碗。"她低声说。
萧清雅没有回应,只是靠在料理台边,用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
云筱瑶重新盛了一碗汤,又热了一条毛巾,一起放在萧清雅面前的桌子上。
"喝点汤吧,对胃好。"她轻声说,"用热毛巾敷敷眼睛,明天会肿的。"
萧清雅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为什么...要做这些?"
云筱瑶诚实地回答:"因为有人照顾的感觉很好...我想您可能也需要。"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萧清雅哪根神经,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抓起毛巾狠狠擦了擦脸,然后端起碗,一口气喝光了鸡汤。
"谢谢。"她放下碗,声音嘶哑,"现在去睡觉吧。"
云筱瑶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问道:"您...需要人陪吗?"
萧清雅摇摇头,但动作已经不那么坚决了。
云筱瑶鼓起勇气,轻轻握住萧清雅的手。那只总是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此刻冰凉而颤抖。"就今晚,"她轻声说,"您不需要一个人。"
出乎意料的是,萧清雅没有甩开她的手。两人就这样沉默地上了楼,来到萧清雅的卧室门前。
"晚安。"云筱瑶松开手,准备离开。
"等等。"萧清雅叫住她,"你...能留下来吗?就...坐在旁边。我不想..."她没说完,但云筱瑶明白了。
萧清雅的卧室比想象中简洁,主色调是白色和浅灰,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年轻的萧清雅和一个温婉的女人站在一起,背景是海边。那应该是她的母亲。
"坐那里。"萧清雅指了指床边的扶手椅,自己则进了浴室。
云筱瑶坐在椅子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心跳加速。她从未想过会进入萧清雅的私人空间,更没想到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人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萧清雅从浴室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丝质睡裙,卸了妆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她一言不发地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云筱瑶。
房间里的时钟滴答作响,云筱瑶以为萧清雅已经睡着了,正想起身离开,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她走的那天...也是雨天。"
云筱瑶重新坐下,轻声问:"您母亲?"
萧清雅没有回答,但微微点了点头。
"我爸爸说,逝去的人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云筱瑶柔声说,"您母亲一定很为您骄傲。"
萧清雅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云筱瑶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背,像安慰孩子一样缓慢地抚摸着。
不知过了多久,萧清雅的呼吸变得平稳。云筱瑶正准备抽回手,却被睡梦中的萧清雅一把抓住。
"别走..."萧清雅喃喃道,声音带着睡意和哀求,"妈妈...别离开我..."
云筱瑶的心揪了一下。她轻轻回握那只手,低声道:"我不走。"
就这样,她在那张扶手椅上坐了一整夜,手一直被萧清雅紧紧握着。晨曦微露时,她才悄悄抽出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云筱瑶靠在门上,心跳如雷。这一夜的萧清雅,与平日里判若两人。那种毫无防备的脆弱,那种深埋心底的伤痛...让她无法再简单地用"讨厌的有钱人"来定义这个复杂的女人。
而更让她不安的是,当萧清雅握住她的手时,她感受到的那种奇特的悸动...那绝对不仅仅是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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