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觉得自己做了个漫长,而且非常累的梦。
她想努力睁开眼睛,却有点弄不清自己怎么用力才能睁开眼睛——好像都不记得自己眼睛在哪了。
但是四周依然逐渐清晰起来,安珀发现自己站在一扇几人高的巨大玻璃花窗下,彩色的光影透过周遭的薄雾落在身上。
玻璃花窗的画面是一条美人鱼靠着岸边,一手端着泛着金色光泽的红色液体,一手端着泛着银色光泽的白色液体,同时倾倒浇灌一株根似人形的植物。流溢出来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化为薄雾离开窗棂,围绕在安珀身边。
——这是……塔罗牌里的节制?
虽然和自己熟悉的画面稍有不同,但安珀还是认了出来。
——发生什么了?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哭晕过去了。现在她能感应到自己的身体躺在卡洛尔安排的那个小房间里,额头搭着块毛巾昏睡不醒。
旁人像是隔着一个世界的微弱声音传来——
“……看起来是惊吓过度导致发热了……灵性没什么问题……去剥点新鲜柳皮,厨房里有接骨木花,一起煮水预备着……”
安珀有点不好意思,她哭真不只是因为被那个墨涅罗吓到,固然被当面扔人头过来太惊悚了点,但真正让她哭得刹不住车的原因,还是因为穿越过来回不去了。
被吓到只是个由头,狠狠哭完一场,她觉得心里莫名轻松很多。
安珀在大学的专业是生物科学,学法医的闺蜜带她进过医学院解剖室蹭课。区区人头?要不是被墨涅罗正面搞事闹了个措手不及,给时间调整一下心态,她还敢观察刀口猜测凶器。
——早知道这个身体其实比较脆,就不那么肆无忌惮地哭了……
安珀郁闷的想。
她不想现在就把意识挪回身体中,干脆在这个巨大的塔罗牌大厅里抬头张望。大厅中罗马式立柱高耸入云,整个大厅的顶就是一片银色的云海。
——如果这就是我的灵性世界,最好再来个懒人沙发……
安珀这样想着,却突然意识到了在这个地方无论她想要什么,都得给出符合神秘学风格的“概念”才能创造。
“理事长,”安珀听到有人说,“伊兹密·哈达德阁下不肯走,他说这孩子是信奉雷霆之主的……”
“我跟你讲,让他做梦去。光幕记录他看了,金钥匙他也拿到了,他自己渎职给墨涅罗钻空子混进城住了大半年!我跟你讲,大半年!他应该赶紧给自己擦屁股!而不是想怎么在我这儿得寸进尺!”
“他知道,理事长,他是想亲口问这孩子愿不愿意去他那儿。”
“等着吧,”卡洛尔从鼻孔里哼哼了一声,“我都不知道安珀什么时候能醒。”
安珀确实不想醒,她在仔细打量自己的大厅——内层一圈花窗像二十二面各自独立的屏风,和立柱一起围出了椭圆的中心区域。外层花窗建立在坚实一体的灰色石壁上,将整个建筑与外界完全隔离。
——如果想有个座位……
安珀隐约捉摸到一点思路,既然是自己的世界,王座自然是灵魂,或者自性。
随着她思路变得明晰,大厅中升起了一张水晶般通透的王座,甚至是王座之前椭圆的金色长桌与座位——虽然她更喜欢正圆,但能做桌子的概念偏偏只想到神秘学对黄道带投影的理解,那就只能是椭圆了。
她兴致勃勃地绕着大厅飞了一圈——是的,灵性的世界可以飞——然后她看到了四个方向各有一道拱门。塔罗牌中的宫廷牌图案不在花窗上,而在拱门的立柱上。
——这就是我对它们的理解被呈现的样子么?
——可惜科学知识不能呈现啊……
安珀刚想到这里,却感觉到这个世界回应了她。在王座正对的前方,内圈与外圈之间,渐渐成型了一个四方的喷泉。她能从水面看到无数个自己的影子:上课的,学习的,做实验的,看书的……她记忆中的各种知识,变成细碎的金色的颗粒从她的影子里流出,随着银白的泉水一起在空中闪烁跳跃。
她盯着喷泉兴致勃勃看了从前的自己很久,直到又有朦胧的声音从现实中传来。
“……咋,我跟你讲,装可怜赖我这儿也没用,你自己看见了,人没醒。”
“我可以等,”另一个带着点沙哑的磁性的声音说,“她灵性并没有受伤,只要身体恢复了总会醒的。”
“然后再被你恐吓一轮?!哼。”
“呃……”伊兹密·哈达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那不是急了嘛——我也没把丹尼尔怎么样,好歹也是我看大的傻小子。”
安珀抬手揉揉眼睛——她一不留神,由于关注听到了什么,感知顺势滑回了身体里。这会儿周围一片漆黑,只剩门缝里透进来的油灯的火光。
旁边厨房里的尬聊还在继续。
“……你这次报告打算怎么写?”
“人都死完了还能怎么写?都推给墨涅罗好了——那可是奥路菲,灵知真理会的高层角色,走到哪儿杀到哪儿,不可理喻……嘿,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不会提安珀的,幸存受害者把丹尼尔报上去,大家省事。”
“算你有脑子。”
“你这话就不对了,本哈达德一向有脑子,这孩子当场随便搞了一个创世论没死于心智崩坏,灵性世界稳到反过来保护和滋养本体,你真不怀疑墨涅罗做了什么手脚么?”
“呵呵,我跟你讲,虔诚而纯洁的心灵永远都能制造奇迹。”
“……所以我才跟你要嘛,论理,莫里斯伯爵家一直都是在我雷霆之主教会祈祷,这孩子最熟悉的创世论原本就是雷霆之主的教义……”
“呵呵……”
安珀坐起来,厨房里的对话声还在继续,但卡洛尔的声音却在她脑海里突然轻轻响起:
“别出声,安珀,用你改过的那条长袍换了身上的衣服。”
安珀愣了愣。
“快。”
安珀突然领悟到了卡洛尔让她做什么,她迅速换了衣服,还把换下来的衣服在床上摆回人形。
“向上看,安珀,那个气窗你站在床上够得到。抓住十字窗框,转一个直角,就能拆下来。你拆它下来,拿进盥洗室。”
安珀手脚麻利的卸了窗子中间钉成交叉的木条,然后踮着脚尖蹿进了房间里狭小的盥洗室。
“看你右边墙角,踩墙角地面发白的木条,你面前会有一个小门。”
一个不规则的小门打开了一条缝。安珀弯下腰,小心翼翼钻了进去,小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周围一片黑暗。
“用灵视,”卡洛尔的声音隔着墙变得小了,“带着那个窗格出城去港口区,窗格里面是二十枚银币和一张通用船票,足够你在另一个城市找到工作前给自己买衣服和租房子了。”
安珀集中精神唤醒塔罗牌中的太阳,一面往前走一面在心里用力反复想:
——我走了你会有麻烦么?
“你走了我就能放手找哈达德们麻烦了,”卡洛尔回应道,“到了别的城市,换个名字,去光辉之主教会的学校好好学习,记得寄成绩单给我。你做的花乔安娜很喜欢,但在它掉光颜色之前,你最好会做不掉色的了——快走吧,一路直走不要拐弯。”
安珀在狭小的空间里低着头一路向下快走,又顺着通道往上,再往下……一路随着她走过的动静,身后传来各种机关挪动的喀哒喀哒的声音。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腿都开始疼的时候,这条通道才真正到了头。
一条爬梯固定在面前石壁上,头顶是个木条钉成的稀疏的格栅。外面星光满天。
安珀爬上木梯,从格栅的缝里轻松探头——向右看是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尽头,向左看,这条房屋间狭窄的胡同通往挂着油灯的街道,依稀还听得到不远处酒馆里的喧闹声。
安珀缩了回去,在地下扭断了手里的空心交叉木条,掏出夹层里的银币和船票,用地面散落的稻草认真将银币分隔开卷了卷,才放进口袋。
然后她从杂物堆里捡了一双破旧的木拖鞋。
走上街头时,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件原来属于安珀·潼恩的东西。
“小姑娘,”街边正在拆卸封门木板的杂货店大妈招呼道,“这么早就去赶海呀?”
安珀看了看这个准备开门营业的小店铺都布置了些什么东西出来,不由得露出笑容。
“不是呀,”她眨着眼睛装可爱,瞎蒙个理由套话,“我得买套合适干活儿的衣服。听说码头那边有些轻松的差事。”
“哎哟小姑娘,那是觅光者号在招船员才这么热闹,”大妈乐呵呵的帮她挑拣粗布连衣裙和大围裙,“你这么小他们不一定要你啊,倒是街口老德曼的酒馆还需要帮厨的。”
“他们当然会要我的,”安珀侧头望了一眼泛白的天际,“我做菜超棒的,哪有不要厨子的船呢?——哎呀,我还需要一双像样的鞋。”
安珀:谁没看过点侦探片一样,不就是跑路么?
卡洛尔:哈达德没找到人,我手下也没找到人,到底哪儿出了差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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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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