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接到了那时最有含金量的歌手节目的邀请。导演是谢谋,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没想到他却还记得我。
其实节目最初和我的约定只是让我作为飞行歌手去一期,所以我带的衣服很少。因为这档节目已经算是无可比拟的国民级节目了,我们工作室还专门让裴老师陪我过来。裴源已经有二十三年的歌手经纪人经验了。
他长得很古板,带着厚厚的防蓝光眼镜,思考的时候总觉得他的眼镜上会闪过飘忽的光。在他的眼里,我显然过于稚嫩。那时在后台视频看到现场居然有一片蓝紫色的灯片牌写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和他还在边看边开嗓,我的声音突然间一个劈叉,他波澜不惊地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知道有人在听我的歌的,但是现场看到的时候还是失了态。旁边跟拍的工作人员看出我神色异常,问我紧不紧张,我摇摇头,拿手机录下了观众席的画面。
因为是飞行歌手,我是第一个出场的,在此之前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期的飞行歌手是我。但是当我站上舞台的时候,主持人的话却让我愣在原地。
“本期有两位特殊的飞行歌手,这两人可以说是都很年轻,一位是最近新晋流行歌榜榜首……剩下这位,说出她的名字大家肯定不陌生了吧?她就不用我多介绍了,让我们掌声请出华语天后——黄艺!”
我浑身一震,转过身看着身后打开的通道,黄艺在**滚烫的满场振臂高呼中登场了。她朝我走来,站在了我旁边,朝我轻轻歪头笑了下,我看见她眼里含着朦胧的水光。
我刹那间涌现出无数话语想对她说,但是她却比我更先说:“加油。”
和我同台竞技的居然是黄艺,我从未设想过这样的画面,无论是我们的关系……亦或是我和她庞大的实力差距,但是我们四目相对的视线中,忽然燃起了满满的斗志。
结果我和她的分数,当然差了不少。我唱完就下来了,她还坐在嘉宾席上录完了全程,那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我在后台等她,她很快卸完妆换好了衣服,我们就点了外卖在那里边吃边聊天。
她一如既往地很文静,我就不停地说,她吃着吃着突然停下来,轻轻擦了下湿润的眼角,说:“夷商,我真的很觉得很开心,真的。”
我哑了声,也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换了种轻松的语气笑问:“你现在怎么这么厉害了?小女子招架不住哦。”
我顿了下,霎时有些理亏,看了眼她快吃完了,才嗫嚅着说:“……我和应官老师学……”
“应官?!”她睁圆了美丽的眼睛。
我记起首次接触应官的作品还是由于她的缘故,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她坐在那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消化了这件事情,然后极其违心地说:“很好很不错,我一点都不羡慕……”
然后她站起来把我赶了出去,表示想一个人冷静冷静。翌日她突然又搬了一箱唱片,让我带回去给应官签名。我故意说不带回去,结果没想到一语成谶,因为那天的节目播出后观众反馈很好,我们从飞行歌手突然就变成了常驻歌手了。
然而黄艺的档期很满,她只能再录两期就离开。我其实很后悔从前没和他们多相处,即使是日久重逢,似乎总是聚少离多了。新的合同一签,要在这里待好几个月,我给应官打电话,他听我说了很久,然后才问我带的衣服够不够。他不说,我都没想起这回事来,忙说让姜思名给我寄过来。
他轻轻回道:“好。”
我耳朵有点痒,把手机拿远了点,抠着桌子和他说起黄艺的事情,后来说着说着说偏了,说到很多年前黄艺弹了一首《左跳》的事情去,他在那边寂静无声,等我说完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
我挂了电话兴高采烈地把唱片都打包好,当天就寄回去给他了。他没过几天就寄了回来,不仅签好了名,还用淡褐色的信封写了长长的一段话。黄艺开心得像那天观众席里和妈妈一起的某个小女孩,我帮把信用特制的覆膜包了起来,然后收了起来。不然她老拿着它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真的会很想抢走。
那是某种奇特的感受,其实我真的很喜欢看到黄艺那天开心的样子,但是又莫名的牙齿发痒,后来和应官打电话的时候,他问起这件事来,我脱口而出:“老师从来都没给我写过信。”
他诡异地沉默了。我那时只觉得理所应当这样问他,竟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很久之后有点生涩地说:“写什么?”
他的尾音比平时拖长了些微,像一片雪花落在地上。我轰的一声感觉自己被火焰吞没,磕磕绊绊地说:“写……写……就写,嗯……”
我们诡异地一起沉默了很久,后来应官轻轻挂掉了电话。
那天我录完节目准备回去的时候,在大厦马路对面,有**个人举着牌子喊我:“钟夷商,这里!这里!”
说来有点好笑,他们比我松弛得多,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动也不动,还是他们跑过来拉着我过了马路。我从前总觉得姜思名叽叽喳喳很烦,但是被他们围着吵吵闹闹的时候,又突然怕他们觉得我太安静了,又生怕漏掉了他们的话,只好不停地接话。天气很热,我们就到隔壁甜品店去休息,因为怕不好吃,我认真地盘查了一遍这家店的评价才敢带他们进去。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点歌现场了,他们点一首我就唱一首,等到很晚大家才准备回去。
……我站在那里像一只母鸡准备送一群小鸡离开,滋味百般,但到底是无比快乐的。在等车的时候,突然有人问:“老大,我们能不能问一句,你的老师到底是谁啊?”
那群小鸡的眼神齐刷刷地对着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老大,甚至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应官来,愣了很久才意识到他们是看了前阵子的采访。要向这么多人当面解释应官,我咽了咽口水,“他……他没同意,我不方便透露他的名字。但是他是个很好的人,长得也很好看,弹琴很好听,作曲也很厉害,唱歌……唱歌也不错,对我们很好,很温柔……”
“哇,老大你用了好多个‘很’字哦~”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忙摆了摆手,这个时候车恰好来了,他们嘻嘻一笑,跑上车,学着我摆手:“拜拜……”
我寂寞地站在风中凌乱。
黄艺录完这期后天就要离开了,我们跑出来逛了一天街,腿都要走废了。黄艺很喜欢看各种乐器店,我从前并不懂,如今听她讲的时候到底也能插上不少话了。
结果逛了半天,最后她在路边的一个小摊子上就买了根二十多块钱的塑料竖笛,商家还送了个很丑的袋子。她还买了很多别的东西,最后这笛子就我帮她背着,我觉得我很像去菜市场买菜的阿伯。
那时已经是傍晚,路上人很多,摆摊的人也很多。黄艺戴着口罩,不过还是偶尔有人认出她来,我们后面就越走越往人少的地方去,最后在一棵树下坐着吹风。
树旁有人支着画架在画画,旁边挂着很多成品展示,有线条小人风的,还有彩铅简笔画,里面有一副一个没有五官的男孩抱着一只黑猫坐在钢琴上俯瞰底下空空荡荡的海水,我不禁盯着看。
画画的摊主是个留着狼尾的青涩的男生,看起来约莫大学刚毕业。
“要不要画,我这几天刚开张,画一副可以免费送你一副哦。”他朝我笑笑,招揽。
我看了眼那副画,问:“什么都能画吗?……要有鼻子眼睛的那种。”
他眼睛亮了,两分钟后我坐在了他的对面。
“有照片吗,给我看看?”他问。
我下意识想翻出和应官的合照来,想了想又迟疑了,最后还是摇摇头,“是个男人,想要他穿着黑色的风衣,然后表情有点严肃……但是眼睛很温柔,然后有那种艺术家的气质,但是不要显得很轻佻,要很稳重的感觉……”
他半张着嘴看着我,“……你说慢点。”
我也觉得属实为难他了,“画不了也没事,可以简单一点。”
“那倒也不是,我可以试试。”他说着,对着画面犹豫半天,终究还是下笔了。
我和黄艺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勾勒出黑白交叉的线条。或许是钢琴的缘故,我总觉得没有比黑白更能诠释应官的,像洇染开来的水墨画,徐徐铺开。
画面里的简约的人像似他又不是他,比起应官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我看着半天,终于提出建议:“表情可以,淡一点吗?”
那摊主忙点头,“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说画得开心点好呢。”
我一愣,“为什么?”
“就感觉,听你的描述,这个人应该很幸福,你应该很喜欢他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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