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一看着本子上写着的日期——259年7月26。
半晌,她停下笔,看着嬴照说:“你这次睡了十五个小时,这十五个小时里,你有一半的时间看起来很痛苦,满脸都是汗,还会用力地咬牙、咬嘴唇。”
“我发现后立刻了干涉,但我没有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你的嘴唇出了很多血,你感觉你的嘴唇和牙齿都怎么样?”
嬴照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淡淡的血腥味瞬间蔓延,她恍然大悟,原来血腥味不是梦的一部分,而是她真的流了血,喃喃道:“我的嘴唇破了啊。”
她提高音量,“没什么感觉,只有一点点疼。”
说完,她控制自己的牙齿上下咬了咬,“我的牙齿也没什么感觉,有点麻而已。”
“你不能总是咬牙,尽量控制。”平一淡淡道:“你是惊醒的,又做噩梦了?”
听到上半句话,她听话的点头,听到下半句话时,她的头停下。
梦是什么她知道,噩梦是什么她也记住了。
噩梦的意思是在睡觉时出现的令人恐惧、害怕、不安的梦。
平一说得没错,她是惊醒的,在醒过来后她感觉到她的心脏跳得很快,皮肉和骨头之间好像多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的心脏,让她很难受。
脑袋里也好像多出了什么,一直在侵占大脑的位置,让大脑不得不压缩自己,不得不往旁边蠕动……总之不能安静下来,让她也静不了。
嬴照不太清楚这种感觉是不是恐惧不安,她还不了解那些别人也无法跟她解释清楚的感受,但这应该是噩梦。
昨天她也是这样醒过来的,平一她们说她这是做噩梦了,那今天应该也是噩梦没错。
得出结论,她看向平一说:“嗯,我做了一个噩梦。”
平一低下头,握紧笔问:“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
先是一片漆黑,她站在黑暗里能感觉到身后是亮着光的,很温暖、很美好,但她只能往前,做不到回头。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砰——!!火光冲天!火焰卷着尘土和各种碎片向她冲过来。
刚才还是一片黑暗的空间被由金色和红色组成的火焰占领,她的眼睛也被火焰占领。
爆炸,是爆炸。
在她反应过来的下一秒,爆炸的冲击让她的身体向后倒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她掉进了裂缝中,带着满身的伤回到黑暗之中。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回她感觉到她的身后没有半点光,而且她能回头了,可在她回头的时候,漫天的火光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又回到了爆炸中,这次还是爆炸中心。
她的耳边开始耳鸣,除了耳朵深处的嗡嗡声,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嗡鸣声仿佛没有尽头,可她听到了有人和她说话,有很多人在和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多,语速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她只听清了一句‘或许在已经成为过去的几百年前、几千年前、几万年前,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女性祖先’,说这句话的声音很熟悉,似乎和她紧密相连。
“我梦到了爆炸。”
她的眼睫毛微微颤抖,呢喃一样说:“在爆炸里,我听到有人在和我说话,有很多人和我说话,但是我什么也没听清,我……我很想听清那些话,但我什么也没听清。”
“……”
听完她说的话,平一静静看了她一会,见她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安,她开口道:“和昨天一样。”
“应该是差不多。”嬴照抬头看她,隐去部分事实的嘴张开。
平一低下头,在记录本上写了起来,“或许你梦里的声音和你的过去有关。”
“等你的失忆好了,想起过去的事了,应该就能听清他们的话了。”
过去,这个词对嬴照太轻太飘渺了。
面对平一的安慰,她只能说:“或许吧。”
平一看了她一眼,见她还在呆愣地看着她,没在梦上多问,转而问道:“你的头怎么样?疼吗?晕吗?”
嬴照:“不疼也不晕。”
平一:“有感觉到饿吗?”
在她醒来的时候,她连饿都不明白,还好饥饿是人的本能,还好嬴照的身体没有忘记饥饿,在平一她们教给她的无数常识中,嬴照最先彻底明白的就是饿,最先亲身体会记住的也是饿。
“有,我需要吃东西。”身体对食物的渴望让嬴照看起来精神了点,茫然少了些,见此,平一没再多问,她合上本子,站起来把轮椅推到了床边,“你能自己下来吗?”
“我可以。”虽然腿还在隐隐作痛,可她不觉得自己连下床这种事都做不到。
她利索地下床,小猫感受到她的动作也跟着下去了。
刚站好,腿上的疼痛像是遇到风的火焰,顷刻间,烧得更加猛烈。
感受到疼痛的她快速坐到轮椅上,她不畏惧疼痛,可按照平一她们的解释来看,疼痛似乎不是个好东西,她最好能避免就避免。
在她上去后,平一绕到她的身后,手放在轮椅把手上,走之前还不忘拿起小毯子盖在嬴照的腿上,平一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走吧,我们上去。”
一旁的小猫看到两人往外走,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一猫就速度不快不慢地往地上走,金属墙壁上倒映出她们模糊的身影,嬴照坐在轮椅上看了一会上面的影子,缓慢地低下头,看向了旁边紧紧跟着她们的黑白色小猫。
阮恒、冯宜缘还有平一说这只猫是她的,阮恒和冯宜缘也都是这个救助机构的人,是她醒来后最先看到的人。
和平一不同,阮恒和冯宜缘她们没留在这里,昨天的时候她们离开了。
阮恒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人,她脸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就是她年龄大的证明,准确来说,是皱纹,那些年龄的证明叫皱纹。她的头发比平一长,平一的头发到耳垂位置,而她的头发在下巴附近。
是个很好的人,嬴照失忆了,词汇量实在不多,说不上来阮恒哪里好,反正就是很好的人,是个和平一好不同的人。
冯宜缘同样是个很好的人,她的头发比阮恒的还要长,大约在肩膀下方,需要用头绳扎起来,低低的扎在脑袋后面。
她的好也和平一的不同,和阮恒的也不一样,她的好很有意思。
听阮恒说,在爆炸发生的地方的附近有一家宠物医院,她们推测嬴照那天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是为了给她的猫看病,虽然不幸地遇到了爆炸,但她依旧把她的猫保护得很好。
冯宜缘说,她身上的骨头断了很多根,人也失忆了,但她的猫仅仅是右前腿骨折,在她还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她的猫就已经活蹦乱跳像没事猫了。
她们说她把她的猫保护得很好,从她们说的话来看,她真的把这只猫保护得很好。
在嬴照目前仅有的关于这只猫的记忆里来看,这只猫和她很亲密,每时每刻都在她的身边,它应该真的是她的猫。
不过让嬴照不解的是,从她的梦里和别人的描述中来看,她经历的爆炸很严重,在这么严重的爆炸里,她是怎么做到让这只猫只是断了一条腿的?明明她自己都伤得这么严重。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不一样的明亮让嬴照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高处的窗户,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目光快速从周围流过,扫帚、拖布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映入她的眼睛,原来她已经快到了地上。
从地下到地上的路很长,首先她需要走进一条全是银灰色的走廊里,走廊上下左右的金属墙壁都能倒映出模糊扭曲的人影。
她的房间在这条走廊的尽头,所以出了房间,就是这条走廊,直直的往前走,等到左边的墙壁被栏杆代替,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能轻松放下一张单人床的升降台,稍一靠近,升降台上的铁锈味就会涌入鼻腔。
进入升降台后,更是直接被浓重的铁锈味包围,嬴照一直都是使用升降台上下,在升降台的旁边,其实还有另一条下去的路。
是一条感应到有人靠近就会出现的楼梯,嬴照虽然还没走过那条楼梯,不过她看阮恒、冯宜缘走过,总共十三个台阶,每个台阶之间都留有一样宽的空隙。
等升降台停止,从升降台上下去,往左走,依旧是一条金属墙壁的走廊,不过这里的走廊不如上面的走廊光滑。
这条走廊的墙壁上还有幽蓝色的光源在上面游走,每次猫看到了都会伸出爪子拍过去,不过每次都会扑空。
等走到脚下的路没那么平坦了,右边出现了高过轮椅的栏杆时,就代表要到通向地面的电梯了。
之后就只需要上电梯,稍微再等上一小会,就到地上了。
不过这个电梯是在地上储物间里的柜子中,所以刚到地上的时候,她还需要从柜子里出来,每次平一把轮椅从柜子里推出来或是推出去的时候,她都会感觉到身下的轮椅升起再放下的感觉,她不是很喜欢。
所以她很想自己走,可惜平一不让。
这个储物间里,只有一个在高处的窗户没被东西挡住,光也只有这一个入口,导致这里和地下一样阴暗。
因为这点,在嬴照眼里,这里算不上是真正的地上。
只有出了这个阴暗的储物间才算真正到了地上。
地上是一个被叫做孤儿院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孩子,也有很多大人,不过大人的数量可远远不及孩子的数量。
只要到了白天,只要她醒来,平一就会带她到地上的孤儿院来。
孤儿院和嬴照她们刚才在的地方完全不同,孤儿院就是负责收留、照顾各种没人要的孩子的地方,而没人要的孩子就是孤儿,所以这里叫孤儿院,平一是这么告诉她的。
地上的孤儿院和地下她休息的地方完全不同,这里充满了阳光,永远被自然的光源笼罩,在地上的时候,只是安静的坐着,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需要,就会感到身上暖乎乎的,有时还会热。
大部分的时候嬴照都是在地上,
因为这里有阳光,平一、冯宜缘、阮恒还有其她人都说她应该多晒太阳。
晒太阳不是一件难事,只要离开储物间,四面八方的阳光会立马将她笼罩其中。
轮椅缓缓被推了出去,嬴照如她所想的那样沐浴在阳光中,她眯了眯眼睛,说:“今天的阳光真好。”
平一往外看了看,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一切都一如往常,或许在失忆的人眼里连阳光都充满新鲜感吧。
她淡淡道:“是啊。”
孩子的嬉笑声传进嬴照的耳朵里,她放下心里的疑惑,想着她现在的不解都只是因为她失忆了而已,她现在有太多不知道的事了。
等她了解的东西足够多了,她应该就能知道她是怎么保护这只猫的了,她应该就不会有那么多不解了。
她心态极好地看着外面,脸上挂着积极向上的笑容。
平一眼睛低垂,看到她的样子,脚步加快。
轮椅在一个很大的长方形房间停下,嬴照看了看身前的餐桌,把目光投向外面,她刚才听到的嬉笑声的主人们正在外面玩闹。
“我去端饭,你看好你的猫。”平一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嬴照点点头,看着外面的孩子回应道:“好。”
看到外面的孩子,又看到陪着孩子的大人,她忽然想到孤儿院里的其她大人在听到平一对她说的孤儿院解释时,脸色不是很好,立刻就和嬴照说了新的难懂的解释。
说什么这里是让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为一家人的地方,还说什么上天很忙,有时会忘记给新降生的孩子分配家庭,这里负责帮助那些孩子找到属于他们的家。
这些话太复杂了,嬴照不太明白话的意思,上天是什么她不知道,血缘关系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分配是什么意思她同样不知道。
家的意思她知道。
救助机构现在就在给她找家、找家人。
在那场让她失忆的爆炸中,所有能证明她身份的物品都坏了,她的光脑也成了一堆碎片。
而乌托邦民众在刚出生时都会植入的身份芯片也损坏了,她身体的芯片因为爆炸损坏,甚至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听平一说,她的失忆说不定就和芯片有关。
尽管她们向她解释了很多,但嬴照对这些依旧是一知半解,她只知道她的身份不明,而救助机构现在正在努力给她找家人。
至于关于孤儿院的解释,她还是按照平一的话理解。
“小嬴照,你上来啦。”明亮温和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嬴照猜应该是李姐来了。
她循着声音看去,果然看到了李姐。
李姐就是和她解释孤儿院是让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为家人的人。
在这家孤儿院里,她是负责看顾孩子的人,这里的所有孩子都听她的话,大人也听她的话,所以嬴照也很听她的话。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不知道有多长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脸上有几条深陷皮肤的皱纹,当她笑的时候,有几条皱纹会变得格外显眼,但她总是面带笑容。
“嗯,我上来了。”嬴照眨眨眼睛,按照平一教的那样打招呼道:“李姐”
李姐朝她走过来,自然地拉开椅子,坐在她轮椅的后面。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梳子,动作熟练地给嬴照梳起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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