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同一时间，吴红霞在县医院诞下一男婴，只比陆明澜的龙凤胎晚两天出生。
“是个带把的！”接生的护士大声宣布，声音里带着几分喜气。
产房外的长椅上，王翠芬猛地站起来，神色恹恹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她一把拉住身旁打瞌睡的王铁山：“老头子，听见没？是个孙子！咱们老王家有后了！”
王铁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嘴角也咧开了：“真的？！这下真是祖宗保佑了。”王铁山是真的高兴，如今计划生育管得很严，他都不敢想是个丫头片儿会咋样。
王志强也惊喜不已，忙追问：“我媳妇还好吗？”
“产妇没事，一会儿就出来。”说完，接生护士又回到产房里忙碌起来。
产房里，吴红霞浑身被汗水浸透，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大口喘着气。护士简单给她清理后，就把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抱到她面前。
“看看你儿子。”护士的语气里带着完成任务般的轻松。
吴红霞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个小生命。孩子很小，比一般新生儿瘦弱，哭声却异常响亮。
她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是个男丁，这下她在王家总算多了几分底气了。
“哭啥哭，生个儿子多好的事！”护士不解地摇摇头，把孩子包好抱了出去。
当王翠芬看到孙子那一刻，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迫不及待掀开一看：“哎哟我的大孙子哟！瞧这小鼻子小眼的，多像志强小时候！”
王铁山也凑过来，越看越乐呵：“是像，特别是眼睛，一看就是老王家的种。”
一旁的王志强看着红彤彤还有些皱巴巴的小脸，忍不住挠头，这哪里看出来像自己了？
“宝宝叫啥名，医院这边要登记。”护士在一旁催促道。
“天赐！就叫王天赐！”王铁山脱口而出。他认为再也没有比这名字更好的了！这就是上天赐给王家的宝贝！
吴红霞被推出产房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公婆和丈夫围着新生儿喜笑颜开，却没人看她一眼。她的嘴唇干裂，虚弱地喊了声：“妈，我渴…”
王翠芬这才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红霞啊，你可算给我们老王家争了口气。”
她随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搪瓷缸子，“喝点水吧，待会儿收拾收拾，咱们早点回家。医院这地方住一天得多花多少钱。”
吴红霞艰难地撑起身子，接过水杯，温水滑过喉咙时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渴。水喝完了，她小心地问：“妈，能不能…让我在医院住一晚？我下面还疼得厉害…”
“住什么住！”王翠芬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当年我生志强的时候，上午生完下午就下地干活了。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苦都吃不得！”
她转向护士，“同志，我们今天就能出院是吧？”
护士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吴红霞，犹豫道：“产妇有些虚弱，建议观察一晚…”
“不用不用，我们回家休息也一样。”王翠芬连连摆手，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回到家后，吴红霞被安置在床上，王翠芬破天荒地给她煮了碗红糖水鸡蛋。
“趁热吃，赶紧下奶。”王翠芬把碗往床头一放，眼睛却一直盯着睡在摇篮里的孙子，“天赐这么瘦，得多吃点奶才能长得壮实。”
吴红霞颤抖着手端起碗，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吃到红糖和鸡蛋。她狼吞虎咽地吃完，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第二天早晨，王天赐饿得哇哇大哭，可吴红霞怎么也挤不出奶水。王翠芬急得直跺脚：“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吃了红糖鸡蛋吗？怎么还没奶？”
吴红霞没有奶水，自己也急的上火：“妈，我…我真的没有…”
“没用的东西！”王翠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婴儿哭得更厉害了，“连奶都没有，怎么当妈的！”
吴红霞气急，想到孕期自己白天上工晚上夜校，回到家还要干一大堆家务活，王翠芬连一点营养品也没给买过，不是挑刺就是骂人。
“我怀胎十月，你做婆婆的买过一点营养品给我吃过吗？天天咸菜就稀饭，我吃多块肉你不是敲桌就是撂筷子，现在没奶水知道怪我了！”
吴红霞把怀孕以来的怨气都撒了出来，“要不是之前明澜给了一些奶粉钙片我吃，怕是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这句话像捅了马蜂窝，王翠芬顿时暴跳如雷：“你这是在咒我大孙子！你娘家要了那么多彩礼，为了给你弟找工作我老王家出钱又出力，连句感谢都没捞着，还想吃好的？明澜命好有个好娘家补贴，你呢？你咋不叫你爹妈送点好东西来？”
吴红霞气得要死，不仅婆家不看重她，就连娘家也不关心自己。她气愤地张嘴想要反驳，眼泪却更快地滑进嘴里，满嘴苦涩！
月子期间，吴红霞是真的没有多的奶水，王翠芬听着大孙子饿得嗷嗷大哭，心疼得要死。
“志强，你上集市去买点奶粉回来，不要买那些掺了淀粉的。”一边说一边哄着大孙子，“哦噢乖啊，天赐不哭，妈妈坏不给你奶吃是不，奶奶给你买好吃的。”
屋里的吴红霞听着这话，心里是真的憋气，恨不得一枕头扔过去。可想想还是自己身子要紧，一咬牙从内衣暗袋里掏出几张大团圆，递给王志强。
“给我买点红糖红枣鸡蛋回来。”
王志强接过，不解道：“家里不是还有吗？别浪费这钱了。”
“呵，王志强，你是装懵还是真懵啊？你妈除了第一天给我煮过一碗红糖水鸡蛋，还有过别的吗？”吴红霞恨王翠芬恨得牙痒痒，连带王志强和王铁山也厌恶上。
往日王翠芬叫骂时，他们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鹌鹑模样！
一个月后，当陆明澜和王秀兰一人抱着一个奶娃娃出现在县城家属大院门口时，整个院子像炸开了锅。
“哎哟我的老天爷！”张婶子的破锣嗓子第一个响起来，挎着菜篮子冲上前，“这…这是一对儿？”
王秀兰脸上笑开了花，故意把包着粉色襁褓的小孙女往前提了提：“可不是嘛，我们家明澜在羊城医院生的，一对龙凤胎！”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不一会儿整个家属大院的邻居都围了过来。女人们啧啧称奇，争先恐后地探头看那两个小娃娃。
“让我瞧瞧！”徐大嫂挤到最前面，眼睛瞪得溜圆，“哎呦喂，这俩孩子养得可真好，白白胖胖的，跟年画上的小福娃似的！”
陆明澜怀里的男婴正睡得香甜，小脸蛋白里透红，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而王秀兰抱着的小女婴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突然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起来。
“瞧瞧！这小闺女冲我笑呢！”徐大嫂激动得直拍大腿，“明澜啊，你可真有本事，一胎就儿女双全了！”
王秀兰得意地挺直了腰板：“那是，羊城那边的医院技术先进得很，明澜就是去那边剖腹产，一个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要是在咱们县医院，哪能这么顺利。”
“真厉害啊，这养得白白胖胖的哪像早产儿呀。”
“还得是老周家有福气啊！”
“就是，回头摆满月酒可得喊咱们啊，沾沾喜气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争相夸赞。
正说着，远远就见周铁军往大院赶来。他听说儿媳和老婆子带着孙子孙女回来了，连工装都没换就赶了回来。
“哪儿呢？我孙子孙女在哪儿呢？”周铁军大喊着，急得在人群外圈探头探脑。
闻言大伙纷纷让出一条道，周铁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那两个襁褓看。
“这…这…”看着两只粉粉嫩嫩的奶团子，周铁军粗糙的大手在工装裤上擦了又擦，就是不敢伸手去碰。
王秀兰笑着把小孙女往前一送：“愣着干啥？抱抱你孙女啊！”
周铁军小心翼翼地接过粉色襁褓，小女婴被他粗犷的面容吓了一跳，小嘴一瘪就要哭，周铁军赶紧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结果把孩子吓得直接哭出了声。
“哎哟你这张老脸，别吓着孩子！”王秀兰赶紧把孙女接回来，轻轻摇晃着哄。
周铁军尴尬地挠挠头，又转向陆明澜：“那…那我抱抱孙子？”
陆明澜笑着把儿子递过去。说来也怪，这小家伙在爷爷怀里不仅没哭，反而打了个哈欠，继续呼呼大睡。
周铁军笑得见牙不见眼，抬头对众人宣布：“回头满月酒大伙们都来，我老周自掏腰包上国营饭店摆几桌！”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和祝贺声。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周哲远和周雅宁这对龙凤胎已经长成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会咿咿呀呀地说话，也能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几步了。
这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婴儿房。两张并排放置的小木床上，左边的小哲远还含着大拇指睡得正香，右边的小雅宁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呀呀呀呀…”小雅宁一骨碌爬起来，扶着栏杆站在小床上，开始她每天的“晨间演讲”。
这动静立刻引来了王秀兰。
“心肝宝贝醒啦？”王秀兰推开门，脸上堆满了笑容。
“奶…抱…”小雅宁一见奶奶就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米牙，小手朝王秀兰张开，身子一颠一颠的，活像个可爱的小不倒翁。
王秀兰的心瞬间化成了水，赶紧上前把孙女抱起来，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哎哟我的小乖乖，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啊？”
话还没说完，小雅宁突然在奶奶怀里扭动起来，小手指着门口：“耶…耶！”
王秀兰回头，看见周铁军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刚买回来的豆浆油条。
听到孙女叫他，周铁军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哎！爷爷在这儿呢！”
小雅宁挣扎着要从奶奶怀里下来，王秀兰只好把她放在地上。只见这个小不点儿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又猛的一个屁股蹲儿坐地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周铁军赶紧把早餐放下，弯腰抱起孙女，“走这么急，摔着了可怎么办？”
小雅宁乐得咯吱笑，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耶…耶…”
“诶，乖宝。”周铁军一边抱着小孙女，一边往厨房走去，“爷爷给你泡奶奶喝好不好啊？”
王秀兰看着这一幕，突然感慨道：“谁能想到啊，一年前还是两个小肉团子，现在都会走路说话了。”
“妈，雅宁又这么早醒来啦？”陆明澜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王秀兰赶忙招呼陆明澜去洗漱吃早餐，“快吃早餐，你昨晚不是说，今天厂里要开早会吗？”
陆明澜如梦初醒，差点忘了这茬——工厂要实行承包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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