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静的夜晚，由陈少季发出的明知不可能的合体邀请，在安寒毫无意犹疑地拒绝之后落幕。
他们继续相顾无言，继续平淡地说再见。
陈少季驾车离去的时候，安寒隔着车窗看到那道坐在儿童以上的身影在对着她的方向一遍一遍地挥手，仿佛只要不停地再见，再见就不是离别的动词，而是可以许愿的信号。
安寒想，等这部戏拍完，她也许应该好好和陈少季聊一聊星星抚养权的归属。
——
安寒第二天的行程是去电视台录制一档智力挑战类的节目。
这类节目从来不是安寒的强项，经纪人肖一倩以往一般会帮安寒避开接触这类资源，但是这个节目最新一季的冠名商和安寒新剧的投资商是同一个品牌，出于招商的考虑，星河娱乐还是决定让安寒去做一期的飞行嘉宾。
这一期甚至还是物理专场。
而安寒的学业生涯里最讨厌的就是物理。
这期节目的主持人是个常年混迹各个平台的中年男子，说话总是若有若无地阴阳怪气。
当然也不是针对安寒，网友们认为他只是单纯地没礼貌。
当他第三次将话筒递到安寒面前的时候，安寒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没礼貌。
大屏幕上显示的题目提问了物理学里的一个很著名的名词“薛定谔的猫”是关于哪个物理学科概念的常规解释。
前两次话筒递来的时候安寒都示意主持人大叔这是选手们的比赛，大可不必一直将话筒递给她。
直到这第三次的时候，安寒看到台下的肖一倩对她做着“这是直播”的口型。
安寒进入星河娱乐的这些年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脾气再好肖一倩也怕安寒甩下话筒对主持人来一句“到底是他们比赛还是我比赛？”
从肖一倩说出“这是直播”的口型之后，安寒就已经有些无奈，她再次默读了一遍大屏幕上的题目。
这些人，怎么都笃定了她不知道答案呢？
安寒瞥了一眼已经戳到她眼皮下的话筒，和身边明显已经露出得意神情的中年主持人。
她面色未变，没什么感情地答道：“薛定谔的猫，是为了质疑不确定性原理而诞生的，但是后来，恰好成为了不确定性原理的通俗性解释。”
主持人的话筒依然怼在她的面前，她顿了一下，补充道：“让我们把目光还给今天的选手们好吗？”
“……”
回应她的是主持人的两声干笑和肖一倩“宝宝你真棒啊”的表情。
上半场的录制结束后，化妆师围着安寒在补妆，肖一倩还震惊地问道：“你是不是其实真的是个学霸？”
安寒没有抬头，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补眼线：“我的理科和我的rap一样糟糕。”
安寒的rap有多糟糕，没人比身为经纪人的肖一倩更清楚。
至于为什么理科一塌糊涂，这条知识却在关键时刻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安寒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化妆镜里的自己：“我说它生来就长在我脑子里你信吗？”
肖一倩无语：“什么长在脑子里你好好说话……”
安寒低下头，其实再问别的她也答不出来了，所有的物理题，她只会这一道。
——因为在她的少女时代，有过一个总和她一起读书、明明年纪很小但帮她补课的姑娘。
那个姑娘曾两次斩获这档节目的冠军，成为这个赛场上的不败传奇。
而安寒认识她的时候，她正在复习这一段关于量子叠加态的内容。
当安寒正在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利苦恼时，那个姑娘会将书本合上，一本正经地给她讲着薛定谔的猫的故事。
最后总结道：“所以你看，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阴差阳错，如果是我想讽刺别人却不小心论证了别人的观点的话我大概会一头撞死。”
那个时候的顾之桃摊摊手：“可是你看，你也没听说过有哪个物理学家一头撞死的吧？”
安寒仰着头，心情并不算那么糟糕地回答道：“而且他的名字流传千古。”
顾之桃翻了个身：“而且大部分时候人们根本会忘记他的糗事。”
“……”
大概是安寒回答那个问题的神情太像扫地僧，后半场的录制中主持人并未再贴脸为难，安寒平安地度过了这场直播。
录完这期节目离开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各个演播厅的门口正是交接班的高峰期，肖一倩和安寒一路无言地走进电梯。
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没看楼层，习惯性地往外走，肖一倩连忙提醒道：“这是7楼。”
电梯里人的连忙后退，安寒和肖一倩一起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瞬间隔开了楼层里的喧嚣。
迟来的疲惫席卷而来，安寒终于能够获得半刻喘息，她整个人靠在了电梯壁上，刚想闭上眼睛，却听到身边的人试探地叫她。
“安寒…？”
安寒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女人穿着得体的职业装，头发梳在一侧卷成卷，眼睛上架着银丝眼镜，一副十分有韵味的模样。
安寒顿了一下，礼貌地颔首。
和见到一般业内人无二的态度。
女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在看到安寒重新闭上眼之后还是咽了回去。
“叮咚，负二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安寒跟着肖一倩下楼，全程并未再看身后的女人。
女人被晾在原地两秒，还是追了出来。
“安寒！”
安寒的脚步顿住，回过身看她。
蒋一雯挤出一个笑容：“有空回家吃饭。”
安寒有些狐疑地歪了歪头，似乎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蒋一雯被她和肖一倩看得有些发怵，但还是强撑道：“大家都很想你的，你回来我让张姨做你最喜欢吃的炸汤圆…”
安寒静静地听她说完，那双漂亮的瞳孔没有任何波动，像是等她出完所有的牌，才开口说道。
“我没空。”
——
回到保姆车上的时候肖一倩看着蒋一雯离开的背影，AAA王牌经纪人毫无形象地扑在车门上张望着。
“这就是那个台柱子？年度最美女神？你的后妈？”
她从车门上下来，嘀咕道：“和俞安乔也不像啊…”
安寒靠着座位，回答道：“俞安乔的基因被Y染色体拖累了。”
肖一倩让司机师傅开车，然后转头问安寒：“除了你被造谣的时候她拒接电话之外，有没有什么她的黑料让我对她的温婉气质祛魅？比如你小时候偷偷虐待你之类的？”
安寒闻言笑了笑：“她嫁给俞朝的时候我都多大了，哪来的小时候。”
安寒的视线飘向窗外。
在蒋一雯刚来到俞家的时候，她也曾经偷偷地想象过被后妈虐待的样子，她甚至想好了，如果有一天真的变成灰姑娘，她就去警察局举报自己被家暴。
可是没有。
蒋一雯只是无视了她。
以及……
安寒终于感觉倦了，闭上了眼睛。
“她只是在我离开家之后，就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
安寒一直认为，成年之后所有的成长都是心理上的，而非生理。
而安寒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叫做“你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人总是先学会“你他妈谁啊”，再学会“我他妈谁啊”。
别误会，这句话不是安寒说的，是陈少季说的。
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咽下所有的壮志难酬和委屈愤慨之后，安寒学会了第二件事。
那就是“有价值的人才不会被抛弃”。
一直沉浸在没有被选择的痛苦中是毫无意义的，要想尽办法地、让自己成为能够被选择的那一个。
所以后来不管是俞朝，还是蒋一雯，安寒都能泰然处之。
因为他们，终于也成为对她而言不那么重要的那类人。
——
在离开上海回剧组的前一天晚上，安寒带着礼物前往俞安乔的生日聚会。
透过不断上升的玻璃电梯，安寒俯瞰着上海滩的夜色。
江水淘不尽夜晚的华光，也涤不止车水马龙的喧闹。
电梯停在顶层。
她从小的玩伴谈雨生站在电梯口等她，他原本靠着墙壁，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直起身。
谈雨生今天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里面的衬衫却解开了两颗扣子，随着他的起身露出一片锁骨。
他说：“乔乔让我来接你。”
安寒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俞安乔的生日派对和她这个人一样乖张，宴会厅里放着震耳欲聋的乐队音乐，所有的来宾都按照寿星的要求身着黑色。
穿着一身黑色细带连衣裙的安寒一进屋就看到一身玫红色西装的俞安乔，大小姐在一屋子黑乎乎的人头里耀眼夺目。
安寒走过去，将礼物盒递给她：“生日快乐。”
俞安乔扔了话筒，一个飞扑到安寒面前的沙发上，拆开了安寒的礼物。
一条很漂亮的手链，细细的银链上缀着俞安乔的名字字母。
俞安乔很喜欢，当场就拆开戴在了手上，然后她朝着谈雨生张张手：“雨生哥，你的礼物呢？”
谈雨生伸手隔在安寒和推搡的蹦迪人群之间，确认安寒无事后才答道：“我出了资，阿阳的礼物我有一半。”
俞安乔闻言开始满屋子张望着寻找谈家二公子谈朝阳的身影。
隔着远远的人群，安寒看到俞安乔向着一个清俊的少年走去。
那个少年有着和身边的谈雨生一样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对这场荒诞的联姻，不知道是该感慨一声俞朝的贼心不死，还是该嘲讽俞安乔的天真无知。
安寒嗤笑一声，看着身边的谈雨生。
“跟我出来。”
周末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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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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