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在山路上吱吱呀呀的走着,时鸢惬意的躺在车里的稻草上,手里正用几根稻草编着各种各样的形状,阳光透过树梢的间隙洒在身上,微风轻轻拂过,稻草划过脸庞,弄得人痒痒的。
赶车的大哥声音洪亮:“二位要去万古城?”
倚在牛车边的苏昼回道:“是,流年不利,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夫妇二人才不得已去万古城投靠亲戚,多谢大哥载我们一程。”
赶车的大哥轻轻叹了一口气:“现下的世道哪里都不好过,不过,你们也算来对地方了,这万古城毕竟是大幽的国都,比其他地界还是要好上许多,若亲戚肯接济,日后再谋一生计,日子也能过下去。”
苏昼与赶车的大哥有一句没一句的又闲聊了一会儿,在城门口不远处,大哥停下牛车:“老弟,万古城到了,前边就是,我这车不便拉人进城,就劳烦你与夫人走过去了。”
苏昼和时鸢下车对大哥见礼感谢,苏昼又塞了几枚铜钱给他,几经推搡,赶车的大哥说什么也不要。
“日子都不好过,别跟我见外了,快进城吧。”
说完,大哥又驾着牛车吱吱呀呀的驶向城郊了。
苏昼和时鸢在城门口出示了路引,经过一番盘查后才得以入城。
万古城和上京城一样,屋宇楼阁修建的精美整齐,街道宽敞,人来人往,完全没有朔城、瑶城的残破与萧条。
时鸢与苏昼并肩走在街上,她转头轻声问:“我们去哪儿?”
苏昼淡淡的回了一句:“去置宅子。”
置宅子?这是要在此处长住?
几经打听,二人才找到租赁屋子的铺子,由牙人带着相看了几处,最终定下了一间有小院的屋子,即刻交了钱,签下契约,傍晚二人就住了进去。
时鸢用袖子擦掉椅子上的灰,四肢无力,瘫坐在上边:“置宅子是要在此长住?”
苏昼淡淡开口:“嗯,想查清鬼钟的秘密只怕一朝一夕不能完成,我们需要一个身份在万古城立足,况且万古城是大幽皇室所在之地,过去,我的暗哨始终没能安插进来,可借此机会暗中布网,若这二者能成一件事,便不虚此行。”
苏昼顿了顿:“此行……你一定要保全自己。”
“嗯,放心吧。”
从瑶城到万古城,一路上,苏昼想尽了办法,想将时鸢摘离出去,可她执拗的很,时鸢对自己的身世十分执着,将心比心,谁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处,在这天地之间寻得一处自在的安身之处呢?
还未及苏昼开口,时鸢就先他一步:“我知道,你在做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且安心做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你再与我细说,说不定我不用你说就记起来了。”
苏昼是目前她认识的唯一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她不能离开他,可身在敌营,不能再有变故了,否则二人恐将性命不保,自己的事可往后放放。
休息了半晌后,时鸢和苏昼在正厅草草理了两个能睡觉的地方后就歇下了,准备待天明再好好整理屋子。
翌日,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时鸢就醒了,她从未想过能找回自己的名字,在关于她的身世这件事上,苏昼总是支支吾吾,一段日子相处下来,苏昼只告诉她,她父母双亡,他们年幼时便相识,她还有一个妹妹,只是因为变故,下落不明,或许将来还有机会能找到她,以及……寺塔上的那个可怜女子。她草草整理了衣裙,迎着天光,出门去了。
苏昼醒时,屋子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地上,院子里传来了“唰唰唰”的扫地声。
他轻轻拉开屋门,时鸢正在扫地,听到响声,她回过头来:“苏大人,你醒了?家中没法生火,我买了包子,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说完,她又开始埋头扫地,嘴上还哼起了欢快的小曲。
苏昼从纸包里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坐到一旁的藤椅上:“你似乎很高兴。”
时鸢稍顿了顿自己手上的动作:“那是,生活怎么都得过下去嘛。”
“你不怕我了?”
时鸢心里顿了一下:“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早就不怕你了。”
稍停了一停:“你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是装的吧。”
苏昼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得默默的啃自己的包子。
时鸢转头悄悄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发笑。
苏昼此人,面上冷酷无情、少言少语,但他并非不近人情,青玉往日里时常没正经,他也从来没有真正同他生过气,他愿意救下那些敌国女子,孤身引开暗卫,也救了时鸢很多次,尽管他身上还有很多未知的秘密。
世间的人形形色色,却由多面组成,又怎能以一面就草率的评判呢?善人也好,恶人也罢,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人性是复杂的。
时鸢扫完院子,坐到苏昼面前:“接下来该做什么?”
苏昼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想个办法,打入大幽皇庭。”
“这可是大幽皇城,你我一无人脉,二无根基,谈何容易?”
苏昼淡淡开口:“所以我还在想办法。”
时鸢理了理裙摆,挺直身子,郑重的说道:“我有个办法。”
“什么?”
时鸢清了清嗓子:“你我既然化名在此,又要长住,那必然要有个营生才好隐藏于市井之间,不如开个胭脂铺子,把名声打出去,若能吸引勋贵女眷,就能寻机与官宦人家搭上关系,界时,未必没有接触皇庭的机会,你也可借生意布下暗哨。”
时鸢的一番话让苏昼的心往下沉了沉,她说的方法他不是没想过,此法一举两得,以时鸢的手艺,要做出些名声,自然也不难。可如此一来,她就会彻彻底底的被卷入到漩涡之中,若再想护住她,绝非易事,更何况,谢泽川在这儿。
“不行。”苏昼只留下两个冰冷的字就起身进屋了。
时鸢愣在原地,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这方法哪里不妥。她本想帮一帮苏昼,却被拒了。
余下的几日,时鸢和苏昼打扫好屋子,又添补了几件家具,这一方小院,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
傍晚,苏昼给时鸢搭手,简单炒了几样小菜,一起坐在院里共进晚餐。
时鸢扒了一大口炒青菜到碗里,苏昼看着她的样子,微微发笑:“你倒是不拘小节。”
“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一直这样啊,你不知道?”
苏昼沉默了,没说话。
时鸢抬头瞧了他一眼,谨慎地问:“我以前不这样吗?”
回过神的苏昼低声回她:“是,你以前也这样。”
等吃饱喝足,收好碗筷,两人又接着躺在藤椅上,在院中吹晚风。藤椅轻轻晃着,晃掉了一身的疲惫。
时鸢摇着藤椅:“好久没有看过星星了。”
苏昼淡淡的回:“是啊。”
“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今日就不用在正厅打草席了,苏大人也可睡个好觉了。”
“哦。”
时鸢偏头瞧见苏昼沉了沉眸,不似高兴的样子,堂堂的苏昼大人,难不成更喜欢打草席,灰头土脸的躺在地上?实在令人不解。
她试探的问道:“能躺床上入睡,苏大人为何一点喜色都没有?”
苏昼只听见了“没有喜色”,不知她如何看穿自己的心绪,一时惊乱:“有吗?”
连日的事情扰的苏昼心绪不宁,他其实没太听清时鸢刚才说了什么。
时鸢不想理他了,又在藤椅上躺了半晌,决定回房间休息,离开大齐那么久了,她终于能自己躺一个空间了。
“苏大人,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待时鸢起身回房,苏昼才后知后觉她要离开了。
“你去哪儿?”
时鸢不可置信:“歇息啊。”
苏昼从藤椅上坐起来:“可方向不对。”
方向不对?原来自己说了那么多,他一句也没听,时鸢有些恼了。
“苏大人,我没记错您是有家室的人吧?您总不好日日同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打地铺吧!”
时鸢说完,踹了藤椅一脚,气呼呼的回房了,从前形势所迫她便认了,毕竟活命要紧,她心下一直觉得不妥,今时不同往日,自要远离这有妇之夫,可恶的苏昼,竟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时鸢劈头盖脸的话让苏昼清醒了些,家室?敏感的神经一下子被拉紧,他慌了。
时鸢房门还未关上时,就被一只手抵住了,苏昼神色慌张的堵在门口。
“我没有家室。”
没有家室?苏昼怕是累糊涂了。
见时鸢微微瞪大了眼,他继续说道:“林姑娘是临羡的心上人,他二人情投意合。”
这是在说什么?时鸢越发糊涂了,勋贵人家都这样吗?
时鸢尴尬的笑了笑:“江大人的心上人嫁给你,他还真是大气。”
苏昼更慌了:“不是的,你听我说。”
苏昼飞速的在脑海里理清逻辑:“我舅舅,就是大齐的陛下,这些年一直操心我的婚事,此次我想查鬼军的秘密,条件就是得先成亲,才能出来。”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林姑娘是林相的长女,可惜她生母早亡,林府便由她的继母周氏当家做主,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与临羡情投意合,只不过江老将军几年前战死,江家失势,临羡年轻,还未打下基业,林相自然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又听了周氏的挑拨,要将林姑娘嫁给周王做侧妃,不得已我们才出此下策,互惠互利。”
苏昼垂眸,停了一瞬:“我与她是契约婚姻,一年后便可和离,大齐民风开放,她可另嫁他人作新妇。亲求赐婚和亲自迎娶,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若不做的真些,瞒不过我舅舅和林相。”
苏昼马不停蹄的解释了一大堆,说完,仍是一动不动的堵在门口。
时鸢沉默了少顷,才张口:“知道了,苏大人早些歇息吧。”
时鸢欲关门,又被苏昼拦下了:“你不生气了?”
“我……我生什么气啊?我是气你不听我说话。”
“真的?”
时鸢干脆放下扶门的手:“即便大人没有家室,我们也不便共处一室,苏大人快回房吧。”
的确如此,苏昼有些昏头了。他放下拦门的手,作了一揖:“是苏某失礼了。”
时鸢回了一礼,苏昼才一言不发的离去。
时鸢躺在床上,惊叹平日里少言寡语的苏大人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同她解释,明明几句话就可以把大概的脉络说完,是因为他们是朋友吗?所以说的这样细致。还未想明白,她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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