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时鸢早起准备好吃食,待阳光完全洒在小院里,她都未见苏昼的身影。
这人怎么回事?莫非因为昨晚的事……他还生气了?
她轻轻叩响了苏昼的房门。
“咚咚咚。”无人应答。
时鸢接连叩了三次,皆无人回应。
她心里有些不安,一边大喊苏昼的名字,一边撞他的房门,时鸢本就身形纤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将门撞开。
此法不通,是以她转头拉了拉窗户,所幸窗户未封死,她推开窗户,提起裙摆,身姿敏捷,一跃翻入。只见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苏昼整个人趴在桌上,半张脸埋在袖子里,一动不动,隔了几步的距离,甚至看不大清脸上的模样。
时鸢忐忑地开口:“苏昼?”
桌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她轻轻走过去探了探他的呼吸,尚有!紧接着将手移到额头,苏昼整个人烫的跟热茶一般。
时鸢忙拉起他,将他整个人架在肩上,欲将他放回床上,苏昼身形颀长,起身的瞬间,整个人顺着重力险些将时鸢压倒,他的鼻尖轻轻蹭到时鸢的后颈,呼出的气息弄得她身上酥酥痒痒的,时鸢用尽浑身的力气,稳住下盘,避免两人摔倒,站稳后,又费力将苏昼拖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才匆匆忙忙地出门寻大夫。
寻来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大夫,经验丰富,替苏昼诊脉后,又问了时鸢一些话,才沉稳的说道:“娘子不必担心,郎君近日操劳,又耗费心神,这才一时感染风邪,开几副药服下,好好调理几日,便无大碍了。”
听到此话,时鸢才稍稍放下心来:“多谢大夫。”
待大夫写好药方,付了诊金后,时鸢即刻去药铺将药抓回来煎上,随后,她又烧了一盆热水替苏昼擦脸。
剑眉星目,面容俊朗,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偏偏要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大夫说耗费心神,只怕近日为了打入大幽皇庭的事,动了不少的心思,前些日子一路奔波,也未曾好好歇息,这才病倒了,冷面无情的苏大人也是普通人啊。
擦完脸,时鸢将煎好的药用小勺小口小口的喂苏昼服下,她守在床前,盯着他一时出了神,脑海里想起了与苏昼初见的时候,又记起了在朔城和瑶城的点点滴滴,他们是朋友,但她对他一无所知,连过去也毫无印象。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晌午过后,苏昼才缓缓睁开眼,眼睫微微轻颤,时鸢的脸撞入眼底。
他想叫时鸢,却发现嗓子干燥疼痛,一时竟发不出声来,只能掀开被子,用手指轻轻拽了拽时鸢的衣袖。
察觉到动静的时鸢回过神来,见苏昼醒了,心跳都快了几分:“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边说着,一边替苏昼掖好被角。
“你别乱动了,大夫说你感染了风邪,得好好调理。”
苏昼怔怔地看着她,鼻头酸涩,眼泪藏在眼底。眼前的女子与心里的她渐渐重叠。
时鸢见苏昼一语不发,也不好再说什么。生病定然是不好受的,便打算让苏昼先好好休息。
“你先歇着,待你好些,我有话跟你说。”
留下话,她便转身去厨房给苏昼弄吃的了。
残阳褪去,时鸢点燃了屋里的灯烛,苏昼休息了半日,现下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用枕头垫在后腰处,倚坐在床上看时鸢在院子里、屋子里忙来忙去。
时鸢在灶上生了火,熬煮了清粥,热气腾腾的端到苏昼跟前,放在小桌上推到他手边。
“吃吧。”
苏昼声音喑哑:“多谢。”
苏昼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瞧时鸢的神情,昨日自己头晕脑胀,不知怎的就说到了自己的“家室”,她离开时很生气,毫无理由,他旋即追上去,强撑着精神解释了一通,回到屋子里便坐在桌前发呆。
思绪飞转,当时他只后悔没有早点同她解释林姑娘的事,可是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解释呢?他自己也不知道。火苗躁动的舞着,脑袋像是被一把锥子一下一下的重重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沉沉地倒在桌上昏睡了过去,再醒来,便见到了时鸢有些疲惫的脸。
苏昼放下勺子,声音低哑:“阿鸢,对不起。”
阿鸢?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时鸢的内心悸动起来,她竟有些欣喜。
时鸢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将手肘撑在桌上,一骨碌站了起来,水波流转,一双眸子忽闪忽闪的盯着苏昼,语气松快:“阿鸢?”
苏昼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不意外,五年未见,可这忽然明媚的性子倒是一点未变。
他也将语气放轻松:“是,阿……鸢。”
此次到万古城来,时鸢改换妆容,倒是褪去了从前在大齐的那层伪装,妆容愈发贴合自己的容貌,她本就是个明媚的女子,眸子里藏着她的肆意洒脱,恍惚间,苏昼仿佛看见了从前的她,心里暖了几分。
时鸢扬着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你叫我阿鸢,是不是想同我说说我们的过去?我们过去也是这般熟悉吗?”
“啊?”
空气里沉默了一瞬,两人相顾无言。
瞧着苏昼面上的惊讶之色,时鸢知道自己想错了,自从确认自己是时鸢,一路上,她千方百计都没撬开苏昼的嘴,除了寥寥几句家里人的情况,其他的她一无所知。阿鸢,多亲近的称呼啊,还以为寡言少语的苏大人愿意张口了,果然是自己一厢情愿。
时鸢收回咧着的嘴,闷闷的坐了回去。
苏昼瞧出了她的心思,将才那点暖意瞬间荡然无存,他心里沉了沉,少顷,才淡淡的开口:“待事了,我与你细说,这次绝不骗你。”
话音刚落,时鸢抬起头瞧他,本该欣喜,却在望见苏昼的双眸时打住了情绪,他似乎很悲伤,她的心亦没由来的被攥紧了。
她微微蹙眉:“好。”
苏昼重新拿起勺子将碗里剩余的粥搅的乱七八糟,最后一口也没吃下。
“不想吃就收了吧。”
时鸢正欲伸手把碗收回来时,就被苏昼一把抓住了手腕,她怔了怔,抬眼看苏昼,他的眼红了。
他一字一句冷冷的张口:“你白日要同我说什么?”
时鸢心头颤了颤,眼前的苏昼,好似第一次在苏府见他时的样子。
她放下碗,镇定的回道:“哦,大夫说,你耗费心神才生了病,想必你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废了不少心思。”
她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苏大人,你那么聪明,我前些日子同你说的法子,我不信你没想过,虽不知你为何不同意,可这里是大幽皇城,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了,若你真有更好的法子,想来不会将自己弄的如此……狼狈。”
苏昼一边听,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时鸢被他攥的生疼。
“苏……苏大人?”
时鸢挣了两下,苏昼才放开她。
“你再考虑考虑。”
语毕,时鸢端起碗便转身离开了,苏昼则坐在原位,陷入了沉思。
时鸢刷完碗,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悄悄看着苏州的房间,他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一动不动,被烛光拉的长长的,孤独而沉默。
明月逐渐高照,院外的喧嚣渐渐无声,苏昼的身影亦一点一点的暗淡无光,四周安静的像水面之下,只留下几声虫鸣,叫人胸口发闷。
时鸢躺在藤椅上,轻轻摇着,黑夜的星辰像弄撒的砂糖,淡淡的闪烁着。
“吱——”
苏昼的房门打开了,他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衣服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时鸢闻声马上坐了起来,直直地对上了苏昼疲惫的双眸。
他嗓音低哑:“明日去瞧瞧铺子吧。”
晚风轻轻吹过他的额面,他觉得很冷,亦觉得自己无能,他不愿时鸢涉险,却在敌国的皇都无计可施,终是要把她拖进漩涡之中,他恨自己,同五年前一样恨自己。
苏昼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可他的回答并没有让时鸢意外,她知道他是一个聪明人。
“好。”
院子里,屋檐下,二人对望却一语不发。
翌日,时鸢本欲自己去寻铺子,可苏昼执拗的说自己服药后,身体已大有好转,要陪她一起去,时鸢拗不过他,互相争执了一番,才勉强同意。
时鸢亲手替两人梳妆,将容颜稍作掩饰,与本人的容貌略有出入,却十分贴合骨相,二人扮作夫妻,经过几日搜寻、讲价,才定下了一间不太扎眼,但位置相对不错的铺子,一是避免让人红眼,二来方便苏昼以铺子为中心,向四周布下暗哨,同时打探消息。
要开胭脂铺,就必须得有胭脂,时鸢进了一批原材料,在自家院子里隔出一处做工的地方,又添了工具,认认真真的做起了胭脂。
她当日被陆夫人从永州的河边救起,待养好伤,脑袋里什么记忆也没有。一日,陆家的婢女让门房的小厮帮忙采买胭脂,她撞见后,竟同她们讨论的头头是道,她才发现自己会做胭脂,会化妆,还知道许多驻颜美容的方子,众人私下都悄悄说她从前是定是卖胭脂的,可陆夫人认她做女儿,让她扮作陆棠的模样,这些话自然也不许在她面前直说,她在陆家也是不能碰这些东西的,她在陆家就是大小姐陆棠。
陆家遭了疫病,全家只剩陆夫人一个妇人苦苦守着家财,亲戚见她一介女流,直接上门抢占了不少财物,她忧思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后病的糊涂了,也没忘了自己的女儿,她知道家财守不住,给了时鸢柳树街的房契,希望她好好过日子。待陆夫人病逝后,时鸢才拾起这门手艺,在上京城谋生。
时鸢做胭脂做的认真,不知什么时候,苏昼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募地开口:“如何了?”
时鸢吓了一跳,险些打翻装花瓣地盒子。
她语气带了些恼怒:“进来怎么不出声!”
苏昼坐到她面前:“见你认真,不敢打扰。对了,铺子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时鸢放下手里的工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便叫灼华坊,可好?”
苏昼微微扬了扬眼角,语气轻柔:“好。”
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半月后,灼华坊终于开业,二人的计划也悄无声息的铺展开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