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江城入梅第三周，雨势像一张湿透的棉被闷在头顶。千帆控股年度股东大会定在东方明珠帆船酒店三层——全江景宴会厅，落地玻璃外，闪电劈过陆家嘴天际线，把黄埔江面切成碎片。
李阳站在侧幕，指节无意识地摩挲西装第二颗纽扣——那是临出门前唐川塞给他的微型U盘，32G，里面躺着过去两周他熬了五个通宵跑出的模型：一条能把智能音箱库存净利拉高12%的完整数据链，以及一段被加密的旧录音——父亲李峥嵘在破产前夜被灌醉的含糊嗓音。灯光打在他脸上，惨白，像敷了一层薄霜。
“别紧张。”苏瑶从后面走来，声音低却稳，“今天你只负责赢。”她穿墨缎衬衫，领口别着一枚银色鲸尾胸针，灯光一晃，冷光闪进李阳眼底——那是千帆控股上市时打造的纪念徽，只有董事会成员才有资格佩戴。她把胸针摘下来，顺手别在他襟口：“借你，挡子弹。”
李阳没说话，掌心却慢慢收拢。
会议流程进行到第九项：数字事业部半年度考核。大屏弹出PPT，财务总监赵荣舟扶了扶金框眼镜，嗓音刻板：“事业部营收同比增长3%，净利负1.2%，主要受智能音箱库存拖累。”他侧身，朝苏振岳微微颔首，“建议即时止损，砍掉该产品线。”
会场里响起一片低低的附和，像潮水拍岸。苏振岳没点头也没摇头，指尖在茶杯沿上转圈，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李阳身上：“李助理，你只有五分钟。”
李阳深吸一口气，走上台，灯光“啪”地聚成一把刀，悬在他头顶。他插入U盘，打开第一份文件——曲线图瞬间跳上大屏：过去十五天，智能音箱销量曲线像被点燃的窜天猴，从谷底直冲云霄。
“滞销原因不是产品，是定价逻辑出错。”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麦克风送到每一个角落，“我们把899的硬件当消费品卖，却忽略它本质是算力终端。拆开它，用户得到的是一块可重构的Edge Server。”他点击遥控器，画面切换成拆机特写：芯片型号、跑分、开源教程二维码一览无遗，“昨晚，三千台库存清完，均价1099，毛利32%。”
台下响起零星的惊叹，有人举起手机拍照。赵荣舟皱眉，欲言又止。
李阳没停，调出第二份文件——一份反向收购计划书：“千帆账面现金充裕，但云帆科技剩余专利仍在破产管理人手里。建议用公司5%股权 现金对价，收回全部算法包，补齐AIoT闭环。交易完成，事业部净利可抬升8个百分点，超额完成董事会对赌。”
话音落地，会场短暂死寂。5%股权，按今日收盘价，值120亿——那是好几个智能音箱事业部。
“笑话！”赵荣舟拍案而起，“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助理，也配谈股权置换？”
李阳抬眼，目光笔直戳过去：“赵总监，两年前云帆科技被强制清算，您作为破产管理人，私下把核心专利以三千万价格卖给离岸SPV，而SPV背后的控股人——”他点开最后一页PPT，股权穿透图清晰显示：赵荣舟的妻弟持有SPV51%股份。会场瞬间哗然，手机镜头齐刷刷对准财务总监惨白的脸。
苏振岳轻叩桌面，声音不高，却压下所有嘈杂：“李助理，证据属实？”
李阳摸出第二只U盘，银色，鲸尾形状，推到男人面前：“原件在经侦，这份是复印件。”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我爸李峥嵘，签字时血液酒精浓度320mg/100ml，属于被胁迫。”
窗外，闪电劈过，照亮苏振岳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鸷。他合上文件，声音听不出情绪：“年轻人，做事留一线。”
李阳笑了笑，笑意却像冰渣：“董事长，我留的是及格线——8个百分点，对赌协议，我接了。半年内做不到，我净身出户，并公开向董事会道歉；做得到——”他目光扫过赵荣舟，一字一顿，“我要云帆科技完整回来。”
“好！”苏振岳忽然拍手，清脆一声，像玻璃炸裂，“就按你说的办。”他侧头，吩咐身旁法务，“起草协议，股权置换案同步推进。”
赵荣舟踉跄坐下，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汗珠顺着法令纹滚进嘴角，咸且苦。
散会时，雨停了，江面却起雾。李阳刚走出宴会厅，就被苏瑶拽进消防通道。门一关，她抬手扯下他襟口鲸尾胸针，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你疯了？5%股权，你知道多少人会盯着你？”
李阳背抵墙壁，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他抬眼，眸里血丝像裂开的冰纹，“可那是爸一辈子的心血，我得拿回来。”
苏瑶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良久，忽然踮脚，额头抵在他肩窝：“李阳，你要是输，我会跟着一起死。”声音闷在布料里，却烫得他心口一颤。
他抬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那就别让我输。”
消防通道灯感应到动静，亮起惨白的光，照在两人影子交叠处，像一把出鞘未收的剑，锋芒毕露，也摇摇欲坠。
电梯下到负二层，门开，顾峥倚在车边，黑色雨伞滴水，笑容温文：“李助理，董事长请你去老宅喝茶。”他语气礼貌，眼神却像毒蛇吐信，“今晚，雨大路滑，小心别摔了。”
李阳握紧手里的U盘，指节泛白。他知道，真正的对赌，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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