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方听松被闹钟吵醒,盛明泽搭在他腰间的手蜷缩了一下,方听松转身看他一眼,轻轻晃动他的肩膀,“明泽,起床了。”
盛明泽揉揉眼:“哥,小张哥凌晨发消息说他今天不能来接,要我们自己去才行。”
方听松电光火石间觉得心脏骤紧,盛明泽见他一脸骇异,问:“怎么了?不舒服?”
方听松觉得头晕,胃里空虚,隐约记得自己昨夜净灌给自己那些黄汤淡水,一时又后悔不已。
盛明泽盯着他扶额的手,片刻愣怔和思索过后,他极轻地喊了声:“哥。”
方听松道:“那你今天还像跟着我去公司吗?昨天你小张哥有没有带你见见人?”
盛明泽摇头。
方听松了然,道:“那就今天去好了。顺便让你认认顺昌的高层,里面有几个老油条不太好对付,但是你放心。在我彻底放弃顺昌之前,他们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盛明泽惊异地眨过眼,“哥哥打算放弃顺昌?这不是你六年的心血吗?”
“是,但是局势不太好。”方听松扶着腰站起身,微微凑近木质的衣柜,表面一层朦胧的釉光反映着他的身体,“顺昌要考虑换股的问题,但它到底是这两年才发展起来的。跟一些实力雄厚的企业站不到一条线上,也没有可比性。李小姐来提醒也不是想找茬,证明那边的确要有动作了。”
盛明泽还斜倚在床头,目光尚未聚焦,乖巧地打了个哈欠,便又问:“如果表姐是来提醒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也能和她合作。”
方听松的注意力在“表姐”一词上,皱眉问道:“你喊李柯馨叫表姐?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盛明泽静静等待着,冰冷的视线犹如附骨之蛆,更是紧贴着骨头生长的毒疮,带着独断的威严安安静静躺回床上。
方听松六年前在跟方政赫闹青春期的离家出走,方政赫没有机会告诉他家里长辈以及姊姊妹妹之间的关系,他知道的不多——“李柯馨祖父和他祖父有商场的交涉”,只有这一点。
方听松不否认一代书画家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经商女人,但他想不到爱好描几笔写意山水的老先生能受得了自己孙女接手那些铜臭。
知识分子大多身上都带着酸气,不喜欢和商政打交道,更不必说老先生那般爱好山水花鸟石,更见不得令腐朽的金钱沾染了文学的雅气。
方政赫主政,盛伟诚从商,李扬舟则实心实意照顾老先生那几副书画,李扬舟文绉绉的,和经商鬼才盛嘉蕊怎么看都不般配。
婚事是李老先生订下的,两人在情感上竭力摒除文商两家之间的对立,放下怨恨,讲起自己当年的不易和心酸,两人竟发现千山万水觅得知音,满心欢喜,最终痴痴相待,卸下身份倒有了寻常夫妻的甜蜜。
说媒拉纤虽然污染两人眼下的幸福,但得偿所愿也是一桩美事,李扬舟特地收集了老先生收藏的瓷器、文物,盛嘉蕊转手挪放进展览馆内,逐个介绍来源与文学价值。
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老先生读书人的虚荣和骄傲,对两人的婚事和当年的决定赞不绝口,特邀盛伟诚作为展览馆的经理,盛家和李家的关系也更近一些。
正因为老先生看好盛家的子女,方听松才拿不准,如果盛嘉蕊的主意就是拿下顺昌,方听松再逆天而行,遇不到仁人志士反而对权力嗜之成癖,那他六年的功夫几乎就全白费了。
见好就收和留得青山,方听松根本上分得很清楚,盛嘉蕊堵他年轻气盛狂妄自大,那方听松会压着自己的性子,好比粉墨登场的戏子,是死是活哪由得老天爷决定,还不是写书人的偏爱。
习惯使然,盛明泽伸手挑选完自己的衣服,方听松斜眼道:“你还小,不适合穿衬衫。换上你小张哥给你买的运动衣,小小年纪别着急穿大人衣服。”
盛明泽放回白衬衫,幅度很小地点下头,就听见方听松说:“如果我也走仕商结合这条路,你觉得有好结果吗?”
盛明泽眼前像闪过一场纯粹的噩梦,他曾自命不凡,觉得即便方听松和李柯馨联姻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但没有结果,就算传开了也是捕风捉影的事,他觉得李柯馨表姐不适合和经商的男人一起生活,男人和女人在思维上存在极大的差别——很显然,女人更容易走出四通八达的商路,而男人有时只顾眼下的蝇头小利。
方听松的问题在头脑中回旋,盛明泽也从自鸣得意的臆想中回神,说:“不会有好结果的!”
方听松迟疑了一秒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梳拢长发的手停下来,长发又重新披散回肩上,神色黯淡、平静,不一样的神情便显得虚浮。
方听松道:“我知道没有好结果,我就是去那边做了她的女婿,到时候怕不是连顺昌都要归在李柯馨名下。”
“那就不要想这些不……不切实际的。”盛明泽小喘一口气,套上浅灰色的外衣外裤,行动自如,方听松却觉得扎眼,直言道:“你去换条深色裤子,长大了就不要穿这些奇装异服。”
罪魁祸首正在轿车上被压着手掌,张亦嵋同老弱残兵似的,哀嚎两声:“李公子,您鼎鼎大名的音乐家,留洋学子!不用上班,我们这些底层员工要干活的呀,可怜我老了也让你折腾我!”
李业倬衣着得体,特意用取了手套的手去抓他,两人看着挨得近,姿势也古怪,张亦嵋无奈任他摆布,只道:“李二公子要是真喜欢这手,我剁下来给你,成不成?”
李业倬认真看了他几秒,松开他的手却拔了车钥匙,拿在手中把玩。
张亦嵋靠着方向盘,斜眼打量他,笑道:“二公子今天来得这么早,不像是特意来找方哥的,莫非……是来见我这个不入流的司机的?”
李业倬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让张亦嵋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冷,李业倬微微凑近,捏着对方冒胡茬有些青楞楞的下巴尖,“你还记不记得,你睡过我。”
张亦嵋笑笑,起身抽开腰间的安全带,“二公子真会说笑,我这样的打工人什么时候能跟您这样身份的人搭上线?别说睡了,您要是真看得上我,那还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不是福分,我们之间本来就该有这个缘分。”李业倬继而抓上他伸向扶手的手,“你别跑。我是认真的,我都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盛悦酒店睡的大床房,你早上六点离开的。也是要接人,他是谁?你的老板还是朋友?我听说他没有雇用助理,那你……是他的助理?”
时间地点都很详细,张亦嵋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李家八成都有些精神病在身上,老大冰心冷血,虽然眼神中总怀揣着兔死狐悲的哀悠,精神层面却无比通透;老二真心实意地坚持自己和他有一腿,落落难合、孤芳自赏,张亦嵋多少对他有猜疑。
在惴惴不安地疑虑后,张亦嵋讨要确凿的证据,“好,二公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证据能证明我和你上过床。”
“有。”李业倬说完这话就低下头解自己前襟的扣子,到领口下第三颗扣子,他扯开衬衫,露出右肩锁骨下黑色的纹身,构思和艺术性都欠缺很多。
斜体且龙飞凤舞的“Sciocco dolce”一展眼前,张亦嵋用特殊的、语焉不详的目光瞥他一眼,“你这……”
他急忙拉拽上李业倬的衣领,“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两个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你穿好衣服!”
李业倬继续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Sciocco dolce,甜蜜的笨蛋,你那天晚上签在我肩膀上的,你不会……睡过就不认人了吧?”
猛然,李业倬抓上他的手,张亦嵋眼疾脚快,半个身子已经跌出车门外,停车场空洞洞回响着风的呼啸,他喘着气,李家二公子应该是疯了,他得跑路!
张亦嵋匆匆打开手机给方听松留言道:“方哥,昨天来的那位二公子还记得吧?妈的!我现在让他逮住了,大清早跟见鬼一样,堵在我车上就说我sh……吃了他家的饭!冤枉人也不讲道理,我先出去找个棋牌室打会儿牌。”
张亦嵋同谴兵激将一样,迅速在李业倬眼皮子底下溜走。
收到消息的方听松正在用早餐,陈妈今天来得早,早餐备上还热乎着呢,他在餐厅喊道:“明泽,出来吃饭。”
盛明泽放下手机,随便捡了个位子坐下,陈妈是乡下人,性情质朴温和,方听松的随和也一样能感化她,她今个儿逮到机会,饶有趣味地盯着盛明泽看几眼。
方听松渐从她目光中读出欣赏和赞许,嘴角噙着笑品口牛奶,“陈阿姨,小泽今年高考完,你说以后念什么专业合适?”
陈妈踌躇还没回答,盛明泽落座说:“以后学经济学,也可以帮着哥哥料理公司。哥哥身边不是缺助理吗?我过去帮忙,正好省钱了。”
陈妈红着脸,接话说:“那还不好?明泽看起来就是顶聪明的,能帮先生做点事情也不算白待这六年呢。”
“陈阿姨,小泽不是客。”方听松转头对盛明泽说:“不妥,你不能当我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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