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白云托举起万里晴空，习习秋风拂过一张张欢喜的面孔，这样的好天气用来开运动会简直再适合不过。
刚过八点，海城一中的操场上就聚满了人。高三尊享看台最佳观众席，高一高二环绕椭圆形跑道排排坐，皆预备一睹运动健儿们在田径赛场上的英姿与风采。
当然，大展身手的人中一定不包括被赶鸭子上架的薄晓同志。
“真的是80cm起跳吗？我怎么瞅着那横杆摆得那么高？”薄晓站在操场边，望见远处的跳高架，一个头两个大。
“就算我的眼睛不是尺，那立柱上面也有刻度。”梁飞颖话语中的同情显然不是很富裕，“先去热个身吧，一会儿就要开始比了。”
没错，薄晓就是高一9班的跳高选手。
对于薄晓来说，体育不算是弱项，却也绝对谈不上是她擅长的事。奈何实验班本就文弱，张纯宁要看班，梁飞颖又主动揽下800米的重担，于是这份苦差事就自动落到身高排第三的她头上了。
为班出征固然很光荣，怕就怕一不留神变成了狗熊，不愿提起的人生黑历史又得含泪加一。
“唉！”
薄晓感觉这几分钟叹的气比她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张纯宁见二人要去候场，问要不要再找个人陪着。
薄晓摆摆手，自己就跳个高，还是打算做混子，没必要兴师动众。
她恨不得到时候没一个人来看自己跳高。
和梁飞颖一起去空地做了组热身运动，薄晓深呼吸，领了号码牌贴到胸前，准备前往跳高区，谁料还没走出两米地便卡机了。
“那不是物理老师吗？”她一手用力捏住梁飞颖的胳膊，一手颤巍巍地指向前面那个抱着计分表和板夹的人。
梁飞颖疼得嘶了一声，没好气地拍掉薄晓激动的爪子，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还真是于暮。
淡蓝冲锋衣配纯白运动鞋，利落又飒爽的高马尾，好新奇的形象。
最终，薄晓如一片乌云飘了过去——
好吧，是被梁飞颖连拖带拽给硬拉过去的。
陪着薄晓站在人群末尾，梁飞颖语含无奈：“她不是也没找你事吗？怎么怕成这样。”
“你不懂，这是学渣面对老师的生理本能，简称‘自我防御机制’。”
对此，梁飞颖的回应是：六个点加一张问号脸。
很快，选手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场。
考虑到大多数人都没什么经验，高一组是从0.8米起跳的，可惜高度降低不意味着跳高萌新们就能轻松过关。
高中的跳高比赛也许技术性不强，但观赏性一定爆表。
有单脚起跳直接踹翻杆子的跨栏“好苗子”，有倒挂金钩却磕疼后脑勺遗憾离场的，也有试图将跳皮筋技巧运用到跳高上，结果迁移失败，给波棱盖戴上痛苦面具的。
当然，还少不了看上去干劲满满，一阵迅猛小跑冲到跳高架跟前又一个急刹无事发生的。
状况百出的跳高比赛看得围观群众是不亦乐乎。然而，有人看笑话，有人照镜子。
薄晓满面悲戚，犹如奔赴刑场的囚徒。
见此，梁飞颖为其鼓劲：“放轻松啦，你一米七几的个子，眼睛一闭腿再一伸就过去了。”
薄晓想：眼睛一闭两腿一蹬？那过去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短暂的人生就很难说了。
“但愿我不要以头抢地，给大家拜个早年。”
“下一位，009号。”于暮登完分抬头，看到是薄晓，浅浅一笑，“加油。”
薄晓只觉得自己在不断漏油。
虽说是抱着走个过场凑个数的心态，但第一次尝试跳高难免令人发怵，刚刚那几位壮士的惨状也还历历在目……
不行。
强行掐断心中的碎碎念，薄晓又一次深呼吸，上半身微倾，一段助跑之后长腿一跨，然后——
只听“扑通”一声，薄晓两个膝盖一前一后跪倒，整颗脑袋“咚”地砸在军绿色的防护垫上。
乌鸦嘴再次应验了。梁飞颖不合时宜地想。
她正欲上前扶住薄晓，站在旁边计分的于暮欸了一声，先一步伸出胳膊把人拉起。
“没事吧？”
“……”薄晓怔愣了两秒，一边摇头一边小声说，“谢，谢谢老师。”
她第一次注意到，于暮鼻梁上还有一粒小小的痣，是和眼眸相似的琥珀色。
每个凄惨落地的选手都会被于暮顺手扶起，这次她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见薄晓确实无恙便喊起下一位同学。
梁飞颖迎上去，调侃道：“恭喜你顺利通过第一轮，继续再接再厉吧！”
捂着额头的薄晓两眼一黑。
她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许是老天看完一圈热闹已经心满意足了，薄晓最终以一米的成绩功败身退，没有经历第三次社会性死亡。
跳高、跳远两项是同时开比的，赛跑由于要统一使用跑道放到了后头。4×100米接力压轴，长跑收尾。
上午九点四十分，800米选手开始准备。这次换薄晓陪梁飞颖去隔壁的篮球场热身，还加了一个替补陪护楚西晏。
运动员和保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球场上，梁飞颖一进去就看见有个女生朝她兴高采烈地挥手。
“原来你们班负责长跑的是你啊。”
软糖般的声音令薄晓的心猛地抖了三抖，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
把坚果饼干咽下肚，楚西晏笑着说：“你也来当亲友团呀，思思。”
“对，这俩是我同桌。”许思毓介绍完10班的八百米选手，又对梁飞颖道，“上次大会上都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许思毓与梁、楚二人初中都是海城实验的，却分进了被海城中学包围的“敌营”10班，现在看见她们真是倍感亲切。
楚西晏和许思毓火热畅聊，直到两位被她们呵护的花朵都要上跑道了，也不见唠嗑有任何停止的迹象，可以说是毫无保镖的职业素养了。
“那人说话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薄晓低声说。
“许思毓吗？她声音就这样。”梁飞颖莞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其实她是个挺犀利的人。”
刻板印象不可取，薄晓也只是分享自己的感受，闻言点点头：“你过去吧，待会我一定把你的高光时刻一个不漏全都录下来。”
海城一中运动会期间不禁止带手机、相机等电子设备，她们班主任也只在开幕式上出现过，从昨天下午的趣味运动会起就一直是张纯宁管班了。
现在可是难得的free time。
“嘭——”
发令枪一响，选手们齐齐出发，薄晓只跑了两百米就停在原地拉大焦距，默默用目光追随梁飞颖而去：姐妹，我的精神会与你同在的。
梁飞颖是稳扎稳打型的，慢慢从中游跻身前列，在最后半圈时打算拼一把冲到第三。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卯足了劲冲刺，所以排名不断在变。
“3分08秒。”裁判老师按表。
梁飞颖喘着气踩过终点线，在薄晓的陪同下绕着操场慢走平复呼吸。
“那个第一太猛了，从起跑就拉出其她人一大截。”薄晓回到班里时还在感叹。
“能拿第四我已经很满意了。”梁飞颖捞过自己的杯子喝了几口温水。
“话说八百米不是最后一项吗？怎么操场上人还没散？”
“还有教师比赛。”张纯宁说。
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个喇叭，戴着顶阔帽站在班级中，活像个吆喝的小贩，滑稽极了。
此话一出，同学们立马提起精神，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有咱班老师吗？”
“我今天都没看见过班主任。”
“不知道哎。”
薄晓正拿着手机随意拍些照片当作留念，忽然间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入镜头。
她忍不住嘟囔一句：“看来咱班还是有人出马的。”
“嗯？”梁飞颖凑过去瞅了眼，笑出声来，“这是孽缘吗？你怎么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物理老师？”
“什么什么？物理老师？我要前排围观我女神的英姿。”有同学当即扔下手中的黑笔，化身灯塔，双眼扫射四方。
“有一说一，老师们真能跑得了八百吗？”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
下一秒，操场广播为她们解了困惑：“下面进行的是教师百米赛跑，请各年级组参赛选手到主席台前报道。重复一遍，下面……”
薄晓也拉着梁飞颖去了看台底下等待开赛——于暮全程目睹了她跳高时的狼狈模样，她也得看看人家怎么跑步的。
不是自内向外地用实力说话，而是通过别人出糗来让自己精神胜利，薄晓同志夺回尊严的方式可以说是相当无赖了。
每个年级出俩业余选手，再加体育组两人，总共八位教师参赛。高一这边除了于暮，还有11班班主任杨老师。
教师们站上跑道的瞬间，观众席唰地起立一大片。同学参赛她们也许不是很感兴趣，但平日里常常压迫自己的老师拼尽全力无法战胜的模样，她们必须得好好看看，牢牢记住。
“嘭——”
“杨莉杨莉，赛场给力！冲刺到底，勇夺第一！”11班疯狂的呐声喊差点没把旁边几个班同学的耳膜击穿。
张纯宁这才想到，要不要也动员同学给于老师也加加油？
不过短跑时间有限，现在想口号也来不及了，于是大家只能在心底送上祝福。
百米过半，全场沸腾。薄晓站在终点，看见于暮的刘海被疾风吹乱，不再是讲台上那般从容优雅、严肃正经，却依旧掩饰不住骨子里的那股自信。
而这个人正在朝自己飞快地逼近。
鬼使神差地，薄晓掏出了手机。
“咔嚓。”
在宛若海啸般的欢呼声爆发之际，薄晓和梁飞颖悄悄撤离跑道，却很快回头。
于暮眉眼舒展，昳丽的容颜上写满愉悦。
真遗憾。
物理老师完全不给人精神胜利的机会。
薄晓唇角微牵。
☆☆☆
虽然9班在田径场上没夺得什么名次，但也抱了个“文明先锋奖”回来——看来零食被吃得很干净，连垃圾纸屑都没能留下半点儿。
秋吟看见左衾迩发的照片，不禁露出笑容。
点赞评论一条龙后，她刷到了顾思淼的朋友圈，应该是工作上的例行转发帖：艺术手写字，大奖等你来！臻优诚邀……
顾思淼是她在申城读研时认识的美院学生，主攻中国画，没想到毕业以后进入了文化企业中的龙头，臻优。
秋吟点开帖子，简单浏览了下参赛条件，便把链接分享给左荥芷。
七月的尾巴，懒惰的人应该给自己放个假，所以下章是8月2日更[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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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跳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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