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7分,高一9班教室。
张纯宁把还剩两口的梅干菜馅饼随手塞到桌肚里,快步走到讲台上,拿过卢睿娜留下的大三角尺“哐哐”敲了几下。
“马上晚读了,先跟大家说两件事。”
班里嬉闹的同学很快回位坐好,闲聊的人也安静下来。
“第一件事是待会儿的英语晚自习,秋老师要带我们去体育馆彩排一下合唱,所以我们今天提前5分钟结束晚读抓紧过去。”张纯宁伸出手掌表示五,“走的时候排好队,不要吵,其它班还在读书,别影响到人家。”
“第二件事是班主任说,回来后会第一时间默写,范围是Unit1所有内容,包括周练卷、英语报纸和练习中拓展的知识点。周练低于60分的同学上黑板听写概率额外提高,做好准备。她还会抽查笔记本和课时训练本的订正与做题痕迹……”
全班顿时哀嚎一片,有人把刚拿出来的语政史地背诵资料换成英语,有的则忙着向前后左右的同学预定笔记。
楚西晏身子一转,小声问后桌薄晓:“你笔记和课时训练借我看看行吗?下午的课我没来,昨天的笔记也还剩一点没记完。”
她倒是不怕默写。满分80的周测,楚西晏考了73,学双语对她来说就跟喝水一样轻松,但她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更喜欢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
可惜,碰上要求比较严格的老师时,楚西晏就只能灵活调整了。
毕竟,不是状元的料,没有谁敢轻易让老师为自己开绿色通道。
“给。”
“三克油。”楚西晏眉开眼笑。
她从桌肚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放到掌心中间,双手捧起,恭敬地献上:“感恩有你,当作谢礼。”
“好了,到时间了,大家站起来读书吧。”张纯宁说完,三步并两步回到自己的窝,打起另一个同桌梁飞颖的主意,“你课时训练还在不?庞老师板书太快,我有些地方还没来得及抄她就擦掉了。”
“在是在,但是……”梁飞颖把眼镜戴上,从书桌左上角第一摞中间抽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递过去,扶了扶额,“你自己看吧。”
薄晓也把脑袋凑过去,一瞅,乐得不行。
“你这写的什么鬼画符?”
梁飞颖的字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好,和她们这些笔迹被左衾迩锐评为“原生态”的人不同,她的书写完全能和印刷机媲美。
这会儿连张纯宁看了也不住摇头,可想而知那笔记惨状如何。
“这叫什么话,那明明是我和睡意激情搏斗的证据。”
“我看是你屈服于睡意的证据才对。”张纯宁没辙,戳了戳斜前方正拿笔边画边背语文知识手册的楚西晏,“你抄完给我抄抄呗。”
楚西晏回了个“OK”的手势,用蹩脚的粤语说:“mao men tei(没问题)啦。”
小插曲结束,众人火速进入背书状态,整座教学楼都好似被学生们读书的声浪给震得抖了三抖。
走廊上,卢睿娜背着手来到二楼巡视,看见9班热火朝天的晚读情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哎,人生就是难免会遇到这种情况——努力不一定会被看见,表现的时机也很关键。
“她们班主任不在,学习氛围还能这么浓厚,真不错。”身旁的年级组长解永芳瞥见她的表情,也朝她们班里看了眼。
“9班的丫头都挺努力的。”卢睿娜点点头,“不过还是得多加把劲。”
解永芳笑而不语。
她带的是10班数学,三次周练里两次都是10班均分高。
☆☆☆
离晚一上课还有五分钟,张纯宁组织同学有序离开教室,自己垫后把风扇都关掉,再追上班级队伍。
体育馆在海城一中的最东边,紧挨着操场。现在天已经暗下来了,远离了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和聊胜于无的路灯,学生们穿过田径场,步入黢黑的小道。
体育馆所在的地方原本是农田,改建后周围还保留了一圈树丛,此刻在夜幕之下,高大的柱状体育馆活像座山寨版的荆棘城堡。
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更显阴森恐怖。
本来出了教学楼后就按捺不住唠嗑**,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人也慢慢噤声了。胆子小的牵起同学的手,或是拉着旁边人的衣角,以汲取一分勇气。
“学校真抠,整条路上都不见安个灯,大晚上吓死个人。”楚西晏“呲啦”一声拉上外套拉链,脑袋往领口缩了缩,双臂叠在身前把衣服裹得更紧。
薄晓倒是淡定得很,好奇地打量周遭的环境,听她这么说,便回了句:“关键是,平时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来体育馆。”
楚西晏干笑两声:“……说的也是。”
“后面的快点跟上。”队伍最前头的张纯宁扯着嗓子催促。
又过了半分钟,9班的人终于绕完一圈迷宫,来到体育馆门口,里面开了灯,亮如白昼。等候她们许久的不是睡美人,而是代班班主任,秋吟。
“老师,我们来了。”
秋吟应了声,指指身后:“11班动作更快,她们先排,咱们把队站好,等会儿结束了直接过去。你们音乐老师应该排好位置了吧?”
张纯宁迅速指挥同学从两队变作四队,秋吟站在第一排同学前面,朗声道:“我简单讲一下合唱比赛的流程,大家仔细听。下周五午休结束后,你们就立即整队过来,现场会摆好塑料凳,按班级坐好。”
“到时班长去抽下签,在轮到咱班前面两个班级上台时,你就带同学们去候场。”秋吟扬了扬下巴示意位置,“看到没?就是台子左侧那个通道里,就站在那儿等。”
“入场登台时四个排头一起上楼梯,相互用余光看一下,走整齐点。站的时候紧凑些,尤其是站在队伍正中间的同学一定要记好自己的位置,别偏了……”
“十一铿锵,唱响辉煌!!!”11班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成了金牌消音器,把秋吟后半截话过滤得一干二净。
秋吟明显宕机一瞬的表情映入眼帘,学生们纷纷大笑。
她重整思绪,接着把注意事项说完,又单独跟张纯宁确认了下表演服装、小红旗等细节。
接下来,就是等11班彩排完毕了。
“Say never never give up like a fire——远望金山上那光芒照耀着四方,把人们生活一点一点变得闪亮……”
轮到单人rap的部分,旁观的9班学生不禁异口同声地发出“哇”的声音。张纯宁看了若有所思:她们班还缺个killing part。
很快,11班第二遍彩排结束,秋吟笑了笑:“欣赏了这么久,不给人家鼓个掌吗?”
哗啦啦一片掌声慷慨送上,杨老师看在眼中,听在心里,转过身对秋吟说:“抱歉抱歉,她们第一遍唱的时候,我觉得问题还比较大,就又排了一次。耽误你们时间了,你赶紧带她们上台吧!”
说完,杨老师扭脸对班级学生严肃发令:“来,11班的,向右转,齐步走。”
“你们班选曲怪有挑战性的,这歌节奏不算慢了,学生唱得还挺齐的。那个rap的小姑娘表现也蛮亮眼,有备而来啊。”
“嗐,实力不够,只能花样来凑。”杨老师摆摆手,“那我带学生先回班了,走啦秋老师。”
11班把舞台空出来后,9班立即站上阶梯,秋吟麻利地调整好队伍,拿出手机播放合唱曲目。
“声音放出来,不要害羞,诶对,很好。”
唱完一遍,秋吟捏着下巴沉思片刻,说:“我感觉唱得有点平,特别是副歌部分,还不够突出。如果以这种表现去参赛,大概就是‘重在参与’奖。”
她当然不认为以学习为重的实验班需要对合唱比赛抱有多么认真的态度,非要她们拿个前三甲回来,但对于做事底线一直是80分的秋吟来说,不拔尖可以,垫底不行。
好班不应该是只会考高分的书呆子,秋吟也希望左衾迩返校时能收获一个惊喜。
众人面面相觑。
行胜于言,秋吟清唱示范:“应该这样唱——所有的坎坷挫败,终被风吹进尘埃,不再回来……”
她一开口,学生们便惊讶不已,齐刷刷拍起手。
秋吟没系统学过声乐,但唱歌比一般人强很多。一来先天条件好,音色独特;二来乐感好,模仿能力强,唱什么像什么。
“老师,你该去教音乐的。”站在后排的一个嗓门大的同学说。
秋吟抿抿唇,殊不知嘴角上扬的弧度已然暴露出她的心情。
“好了,我们抓紧时间从头再来一遍,准备。”
☆☆☆
“我心中炽热的恒星,陪伴我勇敢前行。”
“这遍更好了,回去之后你们再多练练。”秋吟目露赞许,“大家站好,我给你们拍张照发给左老师看。”
学生们有的比耶,有的组团比心,咧开嘴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这是她们脱离教学楼、教室、摆满一堆堆书的课桌后难得的放松时刻,没有人吝惜分享自己的快乐。
“3、2、1,茄子!”
秋吟按下快门键,也被她们喜悦的情绪感染。
“好,收工。现在是七点十五,张纯宁你带同学们回去继续上自习,靠近教学楼后不要讲话,别的班还在上课。”
“知道啦,老师。”
9班排好队就走了,纵使有些人脚步迈得比蚊子腿还小,也还是在下课前挪进了教室。
作为老师的秋吟就没有与时间龟兔赛跑的烦恼,把照片传给左衾迩后,她便吹着凉风,一派悠闲地在操场上遛起了弯。
转了一会儿,她登上看台的最高处,环视偌大的一中校园。
操场成为黑与白的交界线,漆黑夜空下,三座教学楼是那样明亮,让人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蓄满力量。
目睹这番景象,秋吟说不上热血沸腾,却也感到一丝激动跳跃在胸腔。
裤腿一震,思绪被打断,秋吟立刻掏出手机。
【辛苦了。】
【孩子们也很好。】
收到一张满是学生欢笑面容的照片,一句“孩子们刚彩排完[呲牙][呲牙]”的消息,左衾迩却先“看”到了隐藏在照片与文字之后的人。
意识到这点,秋吟心口淌过一股涓涓细流,温热熨帖到不可思议。
她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游走:【不辛苦。】
恰恰还很幸福。
【现在方便说话吗?】
秋吟一愣,索性直接拨通语音通话,被秒接。
那头浅笑了一下,声音缓而柔地说:“小秋老师辛苦了。”
秋老师就秋老师,工作时要称职务,这很正常,可她偏生要加个“小”字在前头。
官方感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朦胧胧的、似有若无的酥麻,像是有一片柔软的羽毛尖尖,轻轻弹过秋吟的嗓子眼,让她短暂地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攥紧,秋吟静了好几秒才吐出绵绵话音:“也没有多辛苦,不如说,我其实乐在其中。”
“我很高兴你会这样想。”
明明隔着话筒,声音仿佛被蒙上一层滤网,远不如面对面时清晰,可秋吟却没来由地笃定左衾迩的语调是上扬的——这说明她不是假意,而是真心。
“9班孩子都很听话,张纯宁也很能干,不需要我太操心。”
如果此时有一道阅读理解题,让左衾迩分析这句话的含义,她是否能读出自己明里暗里的两种心绪?
“那就好。但偶尔还是要去班里转一转的,有些人上着课,眼神能劈叉到观音菩萨老家,看着是在教室里,魂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一直以来,秋吟心中的左衾迩都被覆上了太多滤镜,因为她们实际接触得太少太浅,有关于她的印象大部分是由道听途说与主观臆测堆砌而成。
可越是与其深入交往,秋吟就越确信左衾迩并没有被过度神化。
只不过,与此同时,她也渐渐揭开对方风趣接地气的、活人感十足的一面。
左衾迩是高不可攀,却绝非高高在上。
“月考说远也不远了,还是得抓一抓,真正能做到自觉自律的孩子是极少数。”
提到考试,秋吟忍不住向她表露内心的纠结:“说实话,我比她们还紧张,最近脑海中老是飘着月考两个字,甩都甩不掉。”
“如果成绩出来7班和16班垫底了,我大概得emo上一阵子。”秋吟苦笑,“虽然大家总是说‘放下助人情结,尊重她人命运’,但没有哪个老师真的乐意看见自己学生考得一塌糊涂吧?”
“就算真的不在乎,领导也得盯着你的教学成绩不是?”
“有这种心理很正常。”左衾迩宽慰的话音恰如春日的杨柳,轻柔无比,可是下一秒,她的语气又是那样坚定,“秋吟,我觉得你可以更自信一些。”
“在我眼中,你很好,也足够优秀。”
夜风掀起秋吟耳边的发丝,空旷寂静的操场上,她的心跳像是被顽皮的老天调大了音量键,还是不顾她心脏能承受的最大负荷,毫不留情地一拧到底。
怦怦……
急剧收缩的心在喧哗,比密集的鼓点还要清晰。
文中歌词出自梦然《少年》和黄霄雲《星辰大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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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苦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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