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教授的办公室位于医学院主楼顶层,厚重的橡木门将走廊的喧嚣隔绝在外。霍殊叩门时,指尖触及冰凉的金屑门牌,上面刻着:Prof. Dr. Wolfgang Müller, Neurobiologie。
门内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
办公室宽敞得近乎空旷,四壁皆书,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雪茄和某种清冽消毒水混合的气味。穆勒教授坐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井,看不出情绪。顾临川站在窗边,背对光线,身影模糊在午后稀薄的阳光里,像一道剪影。
“霍同学,请坐。”穆勒教授的声音平稳,带着学者特有的审慎。他指了指桌前的扶手椅。
霍殊依言坐下,姿态放松,目光却迅速扫过整个房间。书桌一角摆放着一个奇特的装饰品——一个由无数细小的金属镜片拼接成的多面体,缓缓旋转,将光线折射成破碎的光斑,不时映出顾临川模糊变形的倒影。
“顾博士向我推荐了你,”穆勒教授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直视霍殊,“他认为你对细微刺激有异于常人的敏感度,这对我们目前进行的一些……前沿研究,可能很有价值。”
霍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落在穆勒教授身后的一排书架上。那里除了厚重的专业书籍,还夹杂着几本装帧奇特的册子,书名是花体俄文,他勉强认出其中一个词:“意识” (сознание) 。而在这些书册旁边,随意放着一个黄铜镇纸,造型是一条盘绕的龙,龙睛处镶嵌着细小的红色矿石——与他在酒会上看到的龙渊集团成员的袖扣图案,神韵一致。
“感知敏锐度,”霍殊开口,声音平静,“听起来像是一种主观体验,如何客观测量?”
穆勒教授的嘴角似乎有极细微的牵动,像是欣赏这个切中要害的问题。“很好的问题。我们借助一些……非传统的仪器。”他微微侧身,示意性地指了指身后书架更深处一个被布幔半遮着的门,“比如高精度的脑电地形图,以及能够监测神经元集群级放电的特殊设备。这些设备对受试者的状态要求极高,需要绝对专注,以及,”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对某些特定频率能量场的特殊共鸣能力。”
能量场?共鸣?这些词汇已经远远超出了常规神经科学的范畴。霍殊感到枕下的肋骨匕首似乎隔着衣物传来一丝寒意。
“听起来很复杂。”霍殊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课题。
“风险与机遇并存,霍同学。”顾临川这时从窗边转过身,踱步过来,靠在书桌边缘,面向霍殊。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教授的研究,或许能帮助一些人……理解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潜能。”他的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霍殊的手腕,那里,佛珠被衣袖遮掩,但轮廓依稀可辨。
霍殊瞬间明白了。所谓的“感知敏锐度”、“特殊共鸣能力”,很可能与沈清徽强加于他的那串刻满“殊”字的佛珠有关,与霍家那诡异莫测的背景有关。穆勒和顾临川,或者说他们背后的龙渊集团,感兴趣的不是一个普通医学生的潜力,而是“霍殊”这个身份背后所代表的、某种超出常理的特质。
这是一个针对他精心设计的局。邀请他参与研究是假,将他置于监控之下,甚至作为“样品”进行探测才是真。
“我需要考虑。”霍殊抬起眼,迎上穆勒教授审视的目光,也迎上顾临川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注视,“毕竟,涉及大脑的研究,总是需要格外谨慎。”
穆勒教授点了点头,看不出失望还是满意:“当然。科学需要严谨,也需要自愿。顾博士会给你详细的知情同意书和相关资料。”他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霍殊站起身,微微颔首,转身向门口走去。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顾临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哦,对了,霍同学,最近天气不好,晚上尽量别到处乱跑。尤其是……城堡那边,听说有些年久失修的地方,不太安全。”
霍殊的动作没有停顿,拉开门,走了出去。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办公室里那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充满压迫感的气息。
走廊空旷,他的脚步声清晰回荡。顾临川最后的“提醒”,无疑是**裸的警告,确认了他们已经知道他曾闯入城堡地下。对方在摊牌,用一种看似礼貌,实则不容置疑的方式。
他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绕到医学院图书馆顶层的露台。寒风凛冽,俯瞰下去,内卡河如同一条灰色的带子,穿过白雪覆盖的城市。那座古老的城堡雄踞在山腰,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穆。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蜂鸟”刚刚传回的加密信息。霍智钰那边有了初步回复:城堡地下捕获的异常信号频率,与某个国际黑市上流通的、用于“非公开生物传感监测”的违禁设备序列特征高度匹配。而龙渊集团下属一个空壳公司,近半年曾通过复杂渠道采购过一批同类设备。
线索清晰地指向了龙渊集团。
霍殊收起手机,指尖冰凉。穆勒的办公室,顾临川的警告,龙渊集团的设备,城堡地下的实验室……所有这些,都像那个旋转的多面镜一样,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碎片。
而他,霍殊,或者说周瑜玥,正是这面镜子试图捕捉的核心影像。他们想从他身上看到什么?是霍家的秘密,还是他灵魂深处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影子?
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冷。一种久违的、类似于站在角斗场铁笼门口的兴奋感,混合着极度冷静的警惕,在他血液里悄然苏醒。
他不再是被观察的样品。从这一刻起,他也要成为观察者,甚至……布局者。他转身离开露台,步伐沉稳。下一着棋,该他落了。而棋盘,或许就在穆勒教授那间布满书籍、却隐藏着龙形镇纸的办公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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