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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笼中佛·祠堂

寅时未至,晨光尚在夜的边缘挣扎。

霍家祠堂那两扇厚重的沉木门,却已裂开一道幽深的缝隙。青烟如拥有生命的灵蛇,从冰冷的檀香炉中一缕缕逸出,无声缠绕上乌木房梁与那方鎏金匾额。“镇军绥远”四个御笔大字在缭绕的烟雾中若隐若现,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浮动不定的白纱,威严中透着一丝诡异。烛台空置,天光未临,这座供奉着霍家列祖列宗英魂的祠堂,便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提前苏醒了。

祠堂深处,阴冷肃穆。霍三夫人沈清徽跪在左侧的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悬崖上迎风的孤松。墨绿色的锦缎旗袍下摆,在她周身铺展成一朵硕大、沉寂的暗色莲花。她双眸紧闭,面容平静无波,唯有枯瘦修长的手指,在一颗颗油润的沉香木佛珠间缓慢拨动。每捻过一颗,干瘦的指节便会发出极轻微的“咔”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像是在为某个无形的神明计数着永恒时光中的一瞬,也更像是在为自己所剩无几的寿数,做着最后的读秒。

与她相对的右侧蒲团上,俯身跪着一个单薄的少年身影。

他几乎是匍匐在地,额心紧紧抵着冰凉刺骨的青砖地面。一道已经半凝固的血痕,从他右侧鬓角蜿蜒而下,像一条丑陋的暗红色蜈蚣,爬过苍白的脸颊,滑过突起的喉结,最终隐没在月白色中衣的领口深处。血珠在细腻的布料上短暂停驻,旋即被新渗出的、更为鲜活的血液推开、覆盖,如同无声的雨滴,敲打在一片注定无法吸收它们的土地上。

少年——或者说,灵魂已然易主的“霍殊”,如今的周瑜玥——如同石雕般纹丝不动。仿佛那正缓缓流淌的鲜血并非来自他的身体,仿佛他早已习惯了用这种尖锐的疼痛,来丈量这具年轻躯壳所承载的、暗无天日的时日。

时间在浓郁的檀香气味中一寸寸爬行。香炉里,那柱名贵的檀香终于燃至尽头,灰白的香灰弯曲成一个极其脆弱的弧度,挣扎片刻,最终“啪”地一声轻响,断裂,跌落在冰冷的炉壁之内。

也就在这一瞬,沈清徽闭合的眼帘倏然抬起。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银针,穿透尚未散尽的缭绕烟雾,精准地钉在少年那看似单薄、却始终不曾真正弯折的脊背上。那脊梁在单薄的中衣布料下,有着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但骨子里的某种东西,硬是撑住了它,没有让它崩断。

“十六了。”

她开口,声音低哑干涩,不像是对人言,反倒像深夜里佛堂无人敲击却自发回荡的钟鸣,空洞地响彻在祠堂的每一个角落,也响彻在听者空荡的胸腔里。

“按族规,你可以自己做决定了。”她的话语没有任何温度,也听不出是鼓励还是漠然,“明日寅时,出去吧。”

“出去”。

不是“离开”,不是“远行”,甚至不是“滚蛋”。仅仅是“出去”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像是打开笼门,放走一只豢养多年、早已失去野外生存能力的囚鸟;更像是在试剑石上磨砺良久后,将那柄已然开锋、却尚未饮血的利刃,决绝地掷入未知的、血腥的江湖。

霍殊终于抬起头。

额前那片因长时间压迫而形成的淤青,在祠堂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紫红色,愈发衬得他眼尾那抹天生清冷上扬的弧线,锐利得惊心动魄。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黏连在一起,发出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最终只吐出一个字:

“是。”

没有疑问,没有恳求,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这早已是注定的结局,而他只是平静地接受。

沈清徽不再看他,仿佛刚才那句决定眼前少年命运的话,不过是她诵经间隙一次无意识的呓语,对象是那泥塑的佛祖,而非这个有血有肉、刚刚成年的“儿子”。她重新阖上双眼,指尖的沉香木佛珠再次开始缓慢而规律地流转。

祠堂重归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压抑。只剩下铜制香炉内,那截断香残骸偶尔发出的细微毕剥声,以及少年起身时,骨骼摩擦的轻响和他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黎明昏暗中的心跳与脚步声。

霍家的族规,写在一卷用暗金色丝线装裱封皮的古老册籍里,它被供奉在祠堂正中的紫檀木条案上,位置与那些代表着霍家荣耀与牺牲的祖宗牌位齐平。上面用冰冷的楷体写着:

“凡霍氏血脉,十六而无业者,视为弃子。家族停其月例,父母不得私助。逾年仍无建树者,逐出族谱。”

短短二十九个字,像二十九颗烧红后骤然淬冷的生铁钉,将“倚仗祖荫”这四个字,活生生地钉死在了霍家的耻辱柱上。因此,每一代霍家子弟,在年满十六岁后,都会面临这道残酷的分水岭。有人远渡重洋,前往美洲钻研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核物理奥秘;有人深入冰封的北欧峡湾,探索深海潜艇的极限;更有人踏上非洲广袤而混乱的土地,在枪炮与硝烟中验证最新的军火理论。一纸来自世界某个角落的、盖着权威印章的录取通知书或委任状,便是他们得以继续冠以“霍”这个姓氏的通行证。

而现在,属于霍殊的通行证,尚且是一片空白。

当他迈出祠堂那高高的门槛时,东方天际才勉强透出一丝青灰色的、如同被雨水泡软了的铜镜般模糊的光亮。那光亮无力地映照出少年轮廓模糊、沾染血污的影子。鬓角处的血液已经半凝固,板结了发丝,形成细小的、硬邦邦的血块。清晨微凉的晨风吹过,血块裂开细微的缝隙,新鲜的、带着体温的血液又缓缓渗了出来。他却懒得伸手去擦拭,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露水。

他只是抬起眼,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霍府亭台楼阁,望向远处高耸的、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巨兽剪影般的飞檐。那里,代表霍家武力的枪旗在渐起的风中猎猎作响,家族的私兵正在沉默中换岗,厚重的皮靴底踏在千年青石板上,发出整齐划一、沉重无比的“踏、踏”声,一声声,一下下,不像是在宣告新的一日开始,倒更像是在为某个人的命运,做着无情的、最后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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