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重绪在自家屋檐上发现了一只霜鬼,霜鬼是秋日来的,夏日还没走。
刘重绪每日出门去私塾的时候,霜鬼总要拍他一下,揪下一片霜花不太客气地塞在刘重绪的脖领里,在炎热的天气里,带给他三个时辰的温凉。
普通人在三伏里买不起冰镇水果来解渴,士人或者贵族享用着雪槛冰盆,浮瓜沉李,身后放着张开着能送风的黄铜金叶子器具,枕着荷香饮玉醴,看莲湖摆动,雪堤柳舞,好不惬爽。
刘重绪仿佛是凭空得了个宝,日日受用着霜鬼给他的馈赠,却惴惴不安,时时担忧着霜鬼会离开,他小声询问道:“你什么时候会离开?我好做好心里准备。”
霜鬼嗤笑一声道:“我都呆了这么长时间了,早就待腻了,这里闷热异常,我明日便会走!”
刘重绪大惊道:“啊?不会吧!你……走得这样急?”
霜鬼道:“怎么不会?再热下去我可是会化掉的,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刘重绪沮丧道:“好吧,是我考虑不周。”
刘重绪下了学,从离住处十公里的一处古井里挑水,等他回来,霜鬼已经不见了。
刘重绪心下有些失落,继续打水洗澡。
待到第二天凌晨,刘重绪难以入眠起来了,往房檐上一瞧,霜鬼没宿在那。
刘重绪把屋檐上的瓦捡起来,修一修,继续去水井里打水,回来一看,霜鬼宿在了梧桐叶上,用两片叶子盖住自己休憩。
刘重绪讶异道:“你竟然没走?”
霜鬼懒懒地道:“谁说的,今日烫脚,不宜出门,明日再走。”
刘重绪道:“好罢。”
第三日,霜鬼道:“今日难得下雨,我得和雨说会话,不然太寂寞了,一时间说得有些口渴,走不动路,明日再走。”
刘重绪道:“你想听什么?我说予你听。”
霜鬼撑着下巴不屑道:“你会说什么?一股子学堂上的迂腐之气,我听了就头疼。”
刘重绪道:“好罢。”
过了数十日。
霜鬼道:你眼睛下面可是凿了两片黑木?如此萎靡。”
刘重绪道:“不妨事,最近课业繁重,时辰不够用,我又困。”
霜鬼嘲笑道:“笨人遇良策,来,我可给你使个法子。”
霜鬼照例拍进一片霜花到刘重绪的脖领里,又凭空变出一杯酒,对刘重绪道:“来,且尝尝。”
刘重绪喝罢眉宇间像被冰薄荷封住了,“哈““哈”地往外吐气,抬起袖子都能感受到裂开的弥漫雾气。
霜鬼道:“这下你可不困了。”
刘重绪大考考得不错,回来和霜鬼报喜,恳求他能不能跟他去学堂里走一趟。
霜鬼奇怪道:“为何?”
刘重绪支支吾吾道:“夫子有七十了,年纪大了受不得热,学堂里也……热得难受,这次大家都考得不错,想找个赋诗的好地方耍一耍,你见识多,可有办法?”
霜鬼凉凉道:“我幻化一个纳凉圣地,给你们耍一耍,自然是好的。”
刘重绪道:“真……的?”
霜鬼在梧桐叶子上打了好几个滚,把整树的梧桐叶都薅秃了,然后跳下来怒骂道:“吃我的,喝我的,如今还要用我?你怕是做了枇杷的心眼吧,黑,心,肝,的!”
刘重绪心想着每每霜鬼对他的要求都有求必应,这次或是自己的要求确实过分,慌忙道歉道:“抱歉,是我失言了,你无需……无需挂怀。”
霜鬼气得把所有的梧桐叶团成粽子,砸向刘重绪,道:“我明天便要走,奶奶的,受得什么气!”
待刘重绪到了学堂,一整屋子的同窗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刘重绪道:“诸位同窗在做什么?”
陈兄道:“刘兄,刘兄,这是你家的小人吧,小小一团的,不仅精致可爱,触手还生凉呢!”
宋兄道:“对啊,这小人脾气也好,我们围着看,他也不生气的。”
刘重绪震惊地瞧了瞧,只见霜鬼幻化成了一个能捧在手心的小人,宛若孩儿枕,对刘重绪所有的同窗好友以礼相待,趁旁人不注意,对着刘重绪竖起獠牙。
大家都忙着看霜鬼,一时忘了时辰,外头有人大喊道:“学堂走水了,走水了!快灭火!”
火势越来越大。
刘重绪匆匆忙忙地捋起袖子和同窗们一同抬水,灭火,众人被火吓得恍了神,灭火后期,大有不敌火势之势。
霜鬼骂道:“一群废物!我就说读书的没有一个脑子好的!”
霜鬼点了十斤土沙,八斤苎麻蓑衣,一千片霜花然后在大火里没了身影。
刘重绪脸上血色尽褪,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往烧着的木架上扑,带出来一片泥沙湿气。
火势最后扑灭了。
刘重绪以为霜鬼死了,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同窗见了刘重绪这幅模样,以为他在悲恸丢失了的儿戏之物。
他嚎哭了一会直接躺在地上,嘴边碰到了一片梧桐叶,直接放进嘴里边嚼边哭。
反应过来把嚼碎的梧桐叶吐掉,继续哭。
霜鬼把他拍醒,嫌弃道:“欸,欸,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死读书的。”
刘重绪震惊道:“你没被火烧死?”
霜鬼道:“嗯……想找个由头消失,但是发现你这衣服太臭了,甩来甩去的,把我熏醒了,我又回来咯。”
刘重绪道:“那你是不是不走了?”
霜鬼道:“当然不啊。”
刘重绪道:“是明日走,还是明日走,还是明日走?”
霜鬼敲他的头:“是今日,今日,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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