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受阻，朝临如抓住救命稻草，随着“谌己”飘游而去，出了水面，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四周一片黑，眼前有人在生火，火光映在那人身上，勾勒出她瘦弱的身躯。
朝临心颤了颤，差点要将“江残月”三字吐出。
“你醒啦？”
女子回头，是一副陌生面孔，朝临确定，她们是第一次见面。
“嗯。”朝临坐起身，问：“是你救了我吗？”
女子笑了笑，眉眼一弯，“嗯，你掉进鬼门湖里了，我顺手把你给拉了出来。”
“多谢。”
女子无所谓地说：“不用客气，我平时就爱做点善事，就当是为自己积点德。”
朝临稍稍放下戒心，走到女子身边。
“坐啊。”女子将石块上的灰土吹走，“凑合一下吧。”
朝临干脆地坐下，终于看清她的长相。
她很英气，眼睛炯炯有神，只需要笑一下，便觉得天地都明亮了，她的长相与性子是十分相符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朱玄，玄色的玄。”朱玄扔了木棍，“你呢？”
“我叫朝临。”
“好名字啊。”朱玄道，“你爹娘肯定特别爱你。”
朝临心间好奇，变问：“何出此言？”
朱玄陷入一阵思索，“你看啊，朝临，可不就是朝阳初临之时嘛，你是这个时候降生的吧？”
“……算是吧。”
“那就是喽，真好啊。”
朱玄眼里出现了细碎的落寞。
朝临不晓得她想到什么，问：“你是鬼族人吗？”
“当然是啊，不然你以为你现在在哪里？”朱玄环顾四周，“我们已经在鬼界了。”
“对了朱玄，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另外一个人？”
“那个男子吗？”
“对。”
朱玄：“他已经打鬼门进去了，丝毫没有顾及你的死活。”
意料之内。
朝临苦笑：“习惯了。”
朱玄眼珠转了转，道：“男人果然靠不住。”
这个朱玄可真有意思。
“那我们打哪进来的？”
朱玄一副“这是一个秘密”的表情，差些就将“你快求我，我一定说”写在脸上。
朝临立马切换狗腿模式，奉承道：“是什么密道吗？”
“秘密。”朱玄只应了两个字。
“行吧。”进来了就成。
“你不是鬼族人哦。”朱玄忽然侧脸，看向朝临的眼神里带着坦率的探究，她嗅了嗅，“你身上，有神息……”
此番前来本就没做掩饰，朝临也不打算瞒着，坦诚道：“嗯，我是神族。”
朱玄点头，并未对她的身份表示太多看法，只嘟囔着：“神族跑来我们鬼界做什么？”
朝临道：“过来续命。”
这句话让朱玄来了兴致，忙问：“续命？给谁续命？”
“给我啊。”朝临道，“我只有三年寿命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能活，于是扯了个不长不短的日子。
朱玄瞪大双眼，“啊？你看着不像生了大病，难不成受了诅咒？”
猜得可真准。
朝临：“不是，打我生出来就有的病，要来你们鬼界寻点药草治一治。”
“什么药草？”
“不知道。”
“那你不是……”
朱玄话音还未落下，一阵阴风陡然刮来。
“这是……”
“赶紧走！”
还未完全反应，朝临已经被朱玄攥住手腕，不知她用了什么术法，二人瞬间就飞出了几里地。
“你快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朱玄忙着逃命，观察敌人的活自然而然留给朝临。
朝临抽空回头，夜色下，方才那点光亮已经消失。
“没有了。”
速度慢慢降下，二人停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
朱玄满头大汗，微微喘着气，想来这一趟消耗她不少气血。
朝临拿出瓷瓶，倒出一颗聚息丹来，拿给她：“聚息丹，有助于你聚气。”
朱玄盯着黑色药丸，半信半疑，“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我一个药修朋友给我的。”
那朋友就是江残月，她替莫问挡下那一爪前，将随身的小布袋极速往朝临怀里一塞，再然后，就失去了生息，一切发生得太快，朝临到现在都没能彻底消化。
许是看出朝临的失神，朱玄默不作声地吃下了药丸。
“帮我护法，待我恢复好，继续逃。”
“好。”
趁着朱玄养神，朝临用出连心术，唤来附近悬浮的雾气，那雾气心地善良，听闻她二人遇到危险，二话不说就愿意帮忙。
雾气将二人托起，慢慢飞向半空。
“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朱玄睁了眼，悠然地躺下，“哪天教教我，这样我就更好逃命了。”
朝临睨她，“你有很多仇家啊？”
朱玄望着夜空，不想多说这事儿，便随口应道：“不是……”
“那是什么？”
这个叫朝临的女子也是个纯粹的人，叫朱玄还挺喜欢，只是再喜欢，也不能将底全都托出。
“一时半会说不清，我也不打算说。”
“行吧。”还怪有个性的。
朝临也不好奇，学着她躺下，入目是鬼界黑沉的夜色。
“喂，我们要这样飘到哪里去？”
朱玄随口道：“不知道，先飘着吧，等我想到了再说。”
“……”
朝临试着呼唤谌己，可天远地宽，不知他在何处，亦无法感受到他的回音。
雾气将二人送到一处洞穴，深隐在高山的半山腰，里头有些基础的生活工具，石床上有厚厚的棉被。
朝临指着那床，问道：“怎么回事？”
朱玄淡淡解释：“中途那雾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喊你，可你入梦太深了，我只能应下，那雾气说它要往这座山来，我在此处刚好也有隐蔽之所。”
“原来如此。”
“你想吃东西吗？”朱玄问。
朝临摸了摸肚子，“有点。”
“那我给你弄点吃的来。”
朱玄消失在月光下，好一会才回来，一手抓着一只野兔子，另只手背了一个包袱。
“快来，你运气真好，今晚有好吃的了！”
朝临咽了口水，跑去接下包裹，朱玄道：“你先吃点果子垫垫肚子，我马上就把它给烤了……”
朝临坐在火堆旁静静品着朱玄带回的橘色果子，酸酸甜甜，不怎么腻人。
朱玄手脚很麻利，三两下就处理好兔子，架好后用清水洗了把手。
朝临看着她，不禁问：“你有很多个这种栖身之所吗？”
朱玄一脸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朝临：“我看这里不像你会长住的地方，你那时说有人追杀你，我便多想了想。”
“是啊，我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是啊，连身上的衣裳都没块完整的布料。
“那你要逃到何年何月去？”
“哎呀，你有完没完？”朱玄脸被气红了，压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想说。”
“对不起对不起。”朝临也是无意撞上枪口，“我还是烧火吧。”
她垂着头，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朝临，你还是赶紧找到那个男人吧，和我在一起，终究不安全。”
朝临抬眼，朱玄的眼睛亮晶晶的，火光在那里跳跃，叫谁都看不清对方眼中的情绪。
“明日天一亮我就走。”
“明日不行。”朱玄道，“那些人已经沿路追来，此地又是荒地，你一出去，他们很快就会循着气息找到我。”
“谁啊，这么有手段？”
朱玄摇头，“追我的人，不单单一批人，还有些藏在暗处的，我尚未找到他们。”
也不知道被朱玄救下是福还是祸了。
朝临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走？”
朱玄：“他们打这里回去后，过一段时间第二批人才会来，你就趁着这个空当赶紧跑。”
朝临在这个山洞里待了四天，日子过得属实无趣，却与朱玄慢慢相熟。
在只言片语中，朝临得知朱玄自小就离开了家，由叔父带至一百岁，此后的岁月一直在无耐奔波，四处逃命。
鬼界的天并不常常阴沉，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朝临唤来就近的浓雾，将二人送至几十里之外。
出了这座山，那雾气便缓缓散去，她们也只能步行往前了。
沿路还有生火的痕迹，已经凉透了。
朱玄啐了一口，“一群废物。”
朝临：“少骂两句吧，小心把他们招来。”
“怎么会，都已经走远了……”
“那边好像有人，过去搜搜！”
随着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朱玄脸色大便，愤恨地瞪了朝临一眼，仿佛在说“你个乌鸦嘴”，瞪归瞪，她依旧第一时间攥紧了朝临。
朝临不想她那么辛苦，换成瞬移术，果然听见身后有人惊呼：“是神族！”
二人咬着牙跑了很久，终于停在一片废墟之中。
朝临吃下一颗聚息丸，也拿给朱玄一颗，她摆手：“不用了，再吃下去我欠你的就更多了。”
“……”朝临语塞，将聚息丸塞进她手心，“再算下去你就得死了。”
朱玄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嘴怎么这么毒，跟谁学的？”
“……”朝临生硬地别开眼，问：“我们这是在哪？”
朱玄道：“这里是鬼界边境，也是古战场，在你眼前铺开的这些，都是战乱后的废墟，底下压着不少生民的白骨。”
“战场？”朝临向后退了两步，背后一冷。
青天白日下，她竟出了冷汗。
朱玄笑说：“放心吧，此时阳气重，他们不会出来的。”
朝临：“我们赶紧走吧。”
“走哪去都不安全。”朱玄无力道，“我们一直沿着鬼界边境在逃命，始终进不了相对安全的内城，边境疏于管理，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抓到的。”
朝临：“那你之前是怎么逃过的？”
朱玄：“我先前从未绕边境这么远过，一般都是跑到一半就想法子进城去了，如今我们是两个人，那法子已经不好使了。”
朝临：“既然城内那么安全，你为何不长居城内？”
“……我又没有城内户口，被抓住了可是要杀头的。再说，城内东西多贵，不如我在边境随意抓点野味吃吃。”
“你那个办法是什么，我们先试试，不行再换……”
“你们走不掉了。”
边境苍茫，废墟间的尘土早已被岁月压平，哪怕阵风袭来，也卷不动一块碎石。
比那风更让人心惊的，是环绕在四周的低吟。
“乖乖束手就擒，我可以留你一个完整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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