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林晚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躺在沙发上难受的闷哼一声，缓了缓后他起身去浴室洗漱。镜子里的人脸色憔悴苍白，眼下淤了一些眼袋，眼神空洞麻木。
随后他换了睡衣，套上一件最普通的白色羽绒服，像个游魂一样走出顶层的公寓。
他需要呼吸一些外面的空气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能自由走动的人，而不是季凌见不得光的禁.脔。
街上车水马龙，临近年关，喜气的红灯笼挂在一排排的树上。林晚看着这些有些恍惚，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到了十字路口，林晚站在马路边等着路灯。
“哇，姐妹你看，好漂亮的车，驾驶位上的男人也好帅。”林晚面前的一个年轻女孩赶紧扯了扯旁边的闺蜜。
两个女孩顿时发出一阵长吁短叹的感慨。
林晚的目光无意识地顺着她们所指的方向瞥去。
只见一辆线条优雅流畅的黑色宾利停在不远处。宾利的车窗半降着，露出副驾驶男人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颚线清晰利落，冬日的阳光洒在他微卷的深棕色发梢上，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穿着昂贵的浅灰色高领毛衣和同色系大衣，气质卓然，与这辆豪车相得益彰。
车主似乎有所感应，偏头看过来。那张精致的混血脸庞更让林晚身边的两个女孩激动。
是顾珩。即使多年不见，林晚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顾珩的视线也恰巧落在那个穿着普通白色羽绒服，脸色苍白，正怔怔望着自己的青年身上。
顾珩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
四目相对。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惭愧和不安立刻笼罩住林晚，他赶紧别过头，往前走了一步，试图让周围的人遮掩一下自己。
很快，绿灯亮了。
林晚立刻跟上人流，快步往前走。
“滴——”
短促而清晰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响起，并不刺耳，却不容忽视。
紧接着，林晚听到一个熟悉又温和的男声穿过人群传来：
“林晚，等一下。”
林晚心慌意乱，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走的更快。几乎是踉跄着想要汇入更多的人群把自己藏起来。
顾珩见林晚逃跑的模样，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迅速的将宾利靠边停下，甚至来不及熄火，便推门下车，长腿一迈，几步就追上了林晚。
林晚忽然感到胳膊传来一阵拉力，顾珩已经伸手逮住他，但是顾珩的力气并不像季凌那么大，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他继续逃离，又不会弄疼他。
“林晚？” 顾珩绕到他面前，并未松开他，微微低头，试图看情那张想埋进羽绒服里的脸。
林晚身体明显变得僵硬，他轻轻动了动胳膊，顾珩松开他，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呐：“不…不是，你认错人了。”
顾珩伸出微凉的指尖，轻挑了一下林晚的下巴，林晚下意识还想躲，顾珩的指尖却没有让他逃。
顾珩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虽然他脸色苍白憔悴，眼下还若隐若现疲惫的黑眼圈，但那清秀的眉眼，那双总是带着怯意和纯净的大眼睛，总是想把自己缩起来的模样…他不会认错。
“我没有认错。”顾珩松开手，语气温和却肯定：“林晚，是你，你跟以前一样，没有变。”
季凌也说他跟以前一样。
林晚没吭声，没否认，也没承认。
顾珩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当年为什么突然退学了？我们都很意外。”
提到退学，林晚的身子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他依旧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家里…出了点事，就…就没再念。”
多年前母亲的被害，父亲的入狱，林晚觉得喘不过气，他很少回忆那件事，每次回忆他总会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顾珩很聪明，见林晚这种反应，便知其中必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细节，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太可惜了，你成绩那么好。”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片刻，街边的喧嚣仿佛被隔离开来。
顾珩忽然开口：“一起吃午饭吧。”
“不…不用了…”林晚立刻摇头，下意识拒绝：“我…我不饿，谢谢…”
“别着急拒绝。”顾珩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了点安抚的滋味：“这么多年没见，就当是老同学聚一聚，聊聊天，你一个人在外面逛，总归是要吃饭的…还是你现在要去办什么事吗？”
林晚不擅长撒谎，有点结巴：“不是…不是去办什么事。”
顾珩看着林晚微微颤抖的睫毛，微微一笑：“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味道很清淡，一起去吃点？”
见林晚没什么反应，顿了顿，他补充道：“那家的蟹粉豆腐和鸡汤馄饨都很不错，暖和又养胃。”
林晚本来就被季凌折磨的心乱如麻，早饭没有吃，此刻他确实胃里空空如也。而眼前的顾珩温柔的邀请，跟季凌的残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习惯了看人脸色，对于这种温和的、带着善意的坚持，他反而不知该如何拒绝。
他依旧是吃软不吃硬。
挣扎了片刻，林晚最终还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好…好吧，谢谢，麻烦你了…”
顾珩低声笑了一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用跟我客气，我的车就在那边，我们走吧。”
说话间他做了一个引导的姿势，没有再做任何可能让林晚感到不适的肢体接触。
林晚默默地点点头，跟着顾珩上了那辆黑色宾利。
车内舒适温暖，还有一些淡淡的高级果香味。一路上林晚没有太多话，只听顾珩说是刚从公司总部过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没想到就能碰上他。
透过后视镜，季凌看到林晚兴致不高，于是轻声问道：“你呢，一直在S市这边吗？”
林晚嗯了一声，声音低哑：“退学后就带着弟弟过来了。”
“可是你那个时候才十几岁。”
“嗯，但是我不能再去亲戚家了，不能再给他们添麻恼了。”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顾珩开口：“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听到顾珩这么问，林晚的头更低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我现在住在季凌那。”
听到季凌的名字，顾珩诧异的看了一眼林晚：“季凌？你…你跟他这些年一直有联系吗？”
“没有…也是这半年才…才碰上的。”林晚小声说。
“你…”顾珩看着前方的车辆，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现在…”
林晚对这段关系已经身心俱疲，他不想隐瞒，也不想说一个谎接着再用另一个谎去圆，顾珩很聪明，他也不想在顾珩面前说谎，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到时候与其被顾珩发现更难堪，反而现在坦言说出来更好。
“我是他的情人。”林晚简单的说了一句，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盯着顾珩的侧脸：“顾珩，我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窝囊？”
顾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在细腻的真皮包裹上压出浅痕。他沉默几秒，侧过头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复杂又震惊，还有一种林晚从来没见过的包容。
“别这样说自己林晚，你一直都很好。”顾珩继续驾驶着宾利看着前方的路：“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经历一些身不由己的事，但是并不代表这个人不好或者窝囊。”他顿了顿，似乎在谨慎的挑选词语：“这个社会压力也蛮大的，重要的是你在努力生活，这就已经很好了。”
前方红灯亮起，宾利平稳停下，顾珩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林晚的眼睛：“先不想这些了好吗？带你吃点暖和的东西，那家餐厅的窗户很大，阳光能完全照进来，这个季节坐在那里，会很舒服。”
他的语调轻松了些，巧妙的转移了沉重的话题，也给了林晚一个台阶下。
林晚点点头，随后将脸偏向车窗一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顾珩没有追问和批判，让他的神经稍稍放松，却也让心底那股自厌的情绪更加汹涌。他配不上顾珩温柔的对待。
车子再次启动，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一条相对安静的林萌道旁边。顾珩率先下车，林晚解开安全带，就在手刚碰到车把手的一瞬间，顾珩已经在外面替林晚拉开了车门。
林晚：“谢…谢谢…”
顾珩看着他，目光柔和：“林晚，不用总对我这么客气，我们没那么生疏，好吗？”
犹豫了一下，林晚点点头。
餐厅果然如顾珩所说，环境雅致静谧，大幅的落地窗玻璃将冬日的阳光切割成温暖的光块。
顾珩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侍者上来就是礼节性的鞠躬，随后引着他们来到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家的菜色都很不错，蟹粉豆腐做的很好，虾仁也很新鲜，要尝尝吗？”顾珩将菜单推向林晚，温柔道：“或者你看看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林晚没什么胃口，更没什么心思点菜。只是摇摇头：“你…你决定就好，我都可以。”
顾珩了然，不再勉强，熟练地向侍者点了蟹粉豆腐，清炒时蔬，一蛊鸡汤馄饨，还有两杯热腾腾的桂花蜜茶。
等待上菜的时间安静得让人难堪。林晚一直低着头，盯着桌布上细微的纹理。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几乎有些透明，睫毛垂下的阴影也遮不住他眼中低沉的情绪。
顾珩没有刻意找话题，只是安静得陪着。
直到桂花蜜茶送上来，清甜的香气弥漫开，他才轻轻将杯子往林晚那边推了推：“先喝点热茶，暖暖胃。”
林晚小声道了谢，动作有些僵硬的端起来杯子小口啜饮了一下。
这时，菜陆续上来了。
顾珩又把蟹粉豆腐往林晚面前挪了挪：“尝尝看，小心烫。”
豆腐滑嫩，蟹粉鲜香，味道确实很好。
林晚食不知味地吃着，胃里逐渐变得暖和，但心里的空洞也越来越大。
顾珩的体贴周到像一面镜子，照射出他在季凌那里所承受的全部屈辱和不堪。这种正常的带着尊重的对待，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处境的荒缪和绝望。
林晚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顾珩察觉到林晚的异样，放下筷子，声音放的更轻，似乎怕吓到对面的人：“林晚，如果…你需要帮助，或者想找人说说话，可以随时找我。”
～周三周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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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再遇顾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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