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8年夏,弗瑟林赫庄园
“理查,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动!”
夏日的弗瑟林赫湖畔显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山毛榉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但那并不会吵到我,因为我正在全神贯注地作画——
“如果你一直在动,我该描摹你哪一刻的姿态呢?”
我看向理查,耸了耸肩,似乎在抱怨一件天大的事。
“安妮,你这太强人所难了,我哥哥的宫廷画师都没有你这么苛刻的要求!”
“嘘,不要讲话!” 我定睛看了看理查,又皱了皱眉,目光回到画板上,就好像正画到关键部分,不允许被描绘的对象和刚才的样子有丝毫的不同。
理查果真被唬住了,神情都变得肃然——
“不错,不错,非常好......这真是我目前为止最为满意的一副。”
直到我放下画笔,理查才向我走来,想要一探究竟。
那么他会看到什么呢?
画中是弗瑟林赫湖的景致,远处的天色湛蓝,除此之外,画家用了各种各样的绿色记录下了自己心中的盛夏景致,这让除画家以外第一个欣赏这副画的人首先会觉得作者对这个地方有着很特殊的感情,其次还可以用比较熟练的笔触画下它们的同时也把自己的感情熔铸进去了。
理查不禁对我刚刚说的话表示出了赞同:“安妮,看来你说的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我往后退了两步,离理查远了一些。
“安妮,你又耍我!” 理查气急败坏的声音很快传进了我的耳朵。
可是只要看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其实一点儿都没有“气急败坏”。
他朝我追来,我们绕着一棵足够粗壮的山毛榉树转起了圈来。欢乐的回荡在弗瑟林赫湖前的树林里。
当然啦,理查很快便“抓”到了我,不停地给我挠痒痒。
我笑个不停,直到我同意一定会把他添上去他才肯罢休。
太阳不知不觉已升至树梢,当我们准备像往常一样沿着小路返回时,维克斯伯爵来了。
他是爱德华四世的心腹,理查在弗瑟林赫庄园期间,一直由他担任国王和其弟弟之间通信的信使角色。
理查一见到他,立刻变得正经了不少——他对待他的哥哥的来信,一直是如此的一丝不苟。
“安妮,你先回去,不用等我吃饭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在不住地思忖,理查一般在会客厅接待维克斯伯爵——我更是从没在庄园的其他地方见过他。
说不定是爱德华四世有什么特别紧急的消息要告诉理查?
是什么呢?
我心不在焉地走着,从路旁窜出来一只什么东西,从我前方掠过,又跳进了另一旁的小树丛中。
我的脚步顿了顿,脑海中突然记起了一件会关系到未来历史走向的大事。
那就是——爱德华四世的婚事。
爱德华四世和比他大五岁、且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的格罗布的格雷夫人在北汉普顿秘密结婚,直接让造王者沃里克伯爵倒向兰开斯特家族。过不了多久,沃里克伯爵将爱德华四世拉下王位,英格兰举国震惊,爱德华和理查不得不逃到荷兰去。
沃里克伯爵为什么倒戈呢?
无非是因为在得知这桩婚事之前,原计划是由爱德华娶一位法国的公主来换取和法国的联盟,而负责和法国商议联盟之事的,正是沃里克伯爵。
并且,这位名叫格雷的未来王后的家族——伍德维尔,不仅是沃里克伯爵最瞧不上的平民家族,而且在在前几场战役中都是支持兰开斯特家族的。沃里克伯爵担心,一旦这个家族随着格雷夫人进入英格兰决策的中心——宫廷,他会被排挤,毕竟他和现任国王的唯一纽带仅仅是:国王的母亲是他法律上同父异母的姐姐。
我知道不久的将来会发生的事,但理查呢?
导向兰开斯特的沃里克伯爵势必会对目前仍在自己领地的理查下手。
当然了,他迟早会知道。
但,我能告诉他吗?或者说,一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时,我倘若告诉了他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就比如说本来他能够逃脱,但因为我,他反倒英年早逝。
或者,因为我,他没有提前得知沃里克伯爵的叛变,成为了这次博弈的一个无辜的牺牲者。
然后,我便意识到,在和理查朝夕相处的两年中,不知从何时起,我便不再把自己当做一个外来者——我是说,或许我还是用现代人的方式思考问题,但我确实是以“安妮”的身份在行事的。
在英国,从来没有人把我叫做安妮——那是一个过时的不能再过时的名字,除了一些遵守着某种老式作派的教授在称呼女学生时会在后面加一个“小姐”,学校里大家都是直呼其名。
但是现在,如果理查或是其他任何人在说任何一句话之前加上了“安妮”,我会毫不犹豫地认为那句话是对我说的。若是在叫我时加上了某些头衔,我常常也能猜中那人的身份。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呢?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我很快意识到我只是在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抽象问题来阻止自己考虑起心早已替我做出的决定。
我是我自己。我不想理查有任何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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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瑟林赫庄园,餐厅
“安妮、安妮?”
理查刚刚似乎说了什么,但很不巧,我刚刚在走神。
“请原谅,我刚刚走神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理查的眉眼间似有烦恼,“我刚刚正问你呢,你想不想知道我哥哥给我写了什么?”
“他的婚事?”
“是。”
“你这样子似乎并不高兴呀。怎么,他不是和法国公主结婚?” 说出了几百年后在史书上白纸黑字记载下来的信息,我有点儿心虚,战术性地喝了一口水作为掩饰。
好在理查并没有发现。
“安妮,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哥哥非这个格雷夫人不娶。”
“等等!这不应该是你考虑的重点吧?”
“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我当然希望我哥哥能幸福,可是和法国的联盟商议已经开始了。”
“你是担心他这样做会失信于法国,自己的荣誉也会受损。万一这个时候兰开斯特家族卷土重来……”
“没错。伍德维尔家族出身平民,势必会引起许多贵族的不满。”
理查的判断力显然是非常准确的——秘密结婚最终被公布后,许多贵族认为其“私密且轻率”而倒戈——这其中就有我的父亲沃里克伯爵。
但听理查的语气,倒戈的贵族中其实并不包括他自己?在他心中,哥哥爱德华依旧是完美无瑕的。
理查在吃完饭之后就去上课了,我则留在画室内构思一副新的作品——画中的景观不会存在于有着理查的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它属于我心中那个回不去的世界......两年前的钟声似乎仍在我的耳边回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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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里克公爵肯定是气坏了,从他从巴黎寄给我的信中就可见一斑。
他在信中大骂爱德华不讲信用,使他作为英王全权代表在与法国的谈判中颜面尽失。不仅骂爱德华,还说格雷夫人红颜祸水,迟早会把爱德华拖下王位。在最后还扬言要会伦敦亲自质问爱德华。
如果他可以在给一个并不亲近的小女儿写一封措辞如此激烈的信的话,说不定他已经与许多人都说了。
[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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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格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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