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敲了敲理查的房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听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我把理查推进房间，顺带把门关上。产生的气流使烛火晃动了几下，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安妮，下次不要这样了。会让其他人误会的。”
我看着眼前的男孩，时光的雕琢让他在两年之内逐渐褪去了稚嫩，显示出独属于少年的那份成熟。我曾在宫廷舞会上见过他的母亲，理查继承了塞西莉娅夫人那一头耀眼的、好像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深的金发，以及在似乎不论面对着什么永远都会沉着的气质。
少年说完了之后，便用他那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仿佛里面有一片幽寂的森林或是夜晚的、平静的大海。
我不由得红了脸，迅速转过头去，被天鹅绒盖住的一个架子和前方的一把椅子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其实我只是希望他看不见我的脸红罢了。
但我都可以看清他的眼睛，他又怎么会看不清我的脸呢？
我还没向那神秘的架子走了几步，理查便拉住了我，“到底怎么了，安妮？”
“理查，我收到了我父亲的来信。”
理查看完了我递给他的信后，我继续说道，“你不觉得你继续待在他的领地里十分危险么？我父亲已经在回英格兰的路上了，万一他怒气未消，而你又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和国王陛下关系最密切的人……”
“我知道，安妮。”理查打断了我，“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
“那你怎么还不走？”
“因为...”
“因为什么？”理查平常并不是一个吞吐的人，所以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很着急。
“因为你，安妮。”
“……”
“安妮，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拜托，我是沃里克伯爵的亲女儿，他总不能杀了我吧？”
“但是你不是，对吗？”
我霎时感到愕然，“你...” 这下，欲言又止的人变成我了。
“安妮，别费心思想什么话来搪塞过去了。或许，我应该说，你是两年前和我一起长大的安妮，那个我愿意一直陪伴的人，但你不是沃里克伯爵的女儿。”
由于吃惊，我不由自主地把右手挡在了嘴巴上。
“那你为什么没有揭穿我？”
理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的话，“安妮，我八岁时，父亲在战场上阵亡，好几年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能够在数次和兰开斯特家族展开的搏斗中屡屡获胜的父亲会在那么一次不起眼的小战役中被敌人击中头骨，跌下马来。”
“你要说什么？”
“父亲死之后我经常做噩梦。为了弄清楚战败的真正原因，我从很小便开始学习军事，当我把父亲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役都研究了一遍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他太过于轻敌，开战之前根本没有做太多准备，没有根本想到即使是一场小小的战役也可以夺走他的性命。”
“所以我是你的所谓准备之一吗？”我有些恼怒。
“不，安妮，我尝试过，但是我做不到。”
理查的目光朝那被罩子遮住的架子看了几眼，我更加好奇里面是什么。
“安妮，你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有思想，会思考，和你在一起总是会让我不自觉地忘记实际上还有无数的令人厌恶、但我又不得不完成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更为糟糕的是，安妮，每当我尝试用更加务实的角度来看待你时，我都会懊恼地发现，我做不到。”
这番话可算是彻底地暴露了我对理查的了解多么有限。我只好用沉默作为回应。
“安妮，如果…如果我说我希望你出现在我的未来里，我希望你成为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你、你愿意吗？”
当这个少年用如此笨拙的方式表达他的情感时，我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我愿意。”
或许这是世界上最不合时宜的告白了，明明有着即将分别、且不知再见是何期的预感，但是我们好像是在驾驶着名为“幸福”的小船，丝毫不顾它可能马上就会撞上岩石的可能。
“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理查没有说话。
“我来自五百年之后。我原本是一个大学生。一次偶然使我成为了安妮?沃里克。所以我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五百年后的人们是把它们当成历史来研究的。”
“那你原来也知道我今晚要向你告白吗？”
面对理查这看似天真、实际上是揶揄的问话，我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这个嘛...史书上倒是没有写，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其他的…”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的本意难道不是当一个历史默默无闻的见证者吗？万一因为我，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呢？
“不，我不想知道。” 理查看着我，坚定地说，“安妮，我总觉得，你告诉我越多，就会越早离开我。在古书里，预言家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好。我会一直站在你旁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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