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与维格一行人原本可以在菲利斯堡直接登船,顺着海路轻松抵达盖伦行省的首都塔图昆城。可维格另有打算——他想如同约利安那样,亲眼看看帝国新秩序的模样。
于是他们弃舟改道,自内陆南下,坐火车与骑马交替,穿越石灰岩岭与桉树林,踏过谷地与丘陵,一路无事,终于抵达塔图昆城郊外的赭红山。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赭红山的脊线已被染上了深沉的金色。众人缓步前行,马蹄踩在松动的红色砂砾上,发出微小的脆响。
“前面是加布里谷。”哈康勒住缰绳,看向维格,“从谷底走,路平,赶得快,今晚就能进城。”
维格侧头望他,没有立刻回应。
“我知道另一条路。”安瑟望向西侧,那是一条沿山脊的旧道,在晴天里视野极好,“小时候海莉姐姐常带我来这儿。那边能看到城,还有海。那时我总想站在高处,看你和约利安归来的方向。”
维格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下来:“你带路吧。我以前只在码头附近转过,从没真正看过这座城市。”
“可是大人,我们的行程会延误——”哈康仍不死心。
“又不是在打仗,着什么急?”维格语气轻松,“我记得你在诺森兰可不是这么急性子的。”
哈康低下头,没再多说。他拍了拍坐骑,沉着脸从安瑟身边挤过,率先踏上山路。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对她无礼,但这回,安瑟心头却莫名一紧。她下意识看了眼维格,确定他仍在身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维格似乎并未察觉两人之间的火花,反而兴致盎然地策马追了上去。
这时,另一名年长的骑士巴德尔靠近安瑟——他曾在安瑟年幼时常陪她练剑,如今他的语气仍旧亲昵:“别理他,安瑟小姐。他就是嫉妒你。你虽然和公爵家族非亲非故,却活得像少主。而他的寡妇母亲,尽管现在算半个女主人了,可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骑士。说实话,我倒是更嫉妒他——没本事、没荣誉、没剑术,却能侍奉维格大人,凭什么?”
安瑟听了巴德尔的话,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他……或许只是太在意这趟旅程了。“说罢,也一同跟了上去。
山道的尽头是一块突出的红土岩,陡峭断崖下,视野豁然开朗。塔图昆城在远方铺展开来,层层叠叠的石屋鳞次栉比,古老的穹顶与钟塔在落日中投下深深的剪影。街巷如蛛网般蜿蜒,夕光穿过拱窗与拱门,为整个城市镀上了一层琥珀色的柔光。
海风带着盐分与野花香扑面而来。远处的海面静谧而辽阔,金光在波峰间跳跃。
小时候的她总喜欢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港口方向,歪着头从左转到右,猜测约利安乘坐的船会从哪个方向驶来。
“你应当警惕四周的情况,更该注意自己的脚下,才不会滑倒。”
脑海中,菲莉西亚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她在月轮湖推自己落水后说的话。
“大多数萨维纳皇族都死于‘意外’。”——这次是约利安的声音。
安瑟猛地一震,心跳乱了节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红色砂砾松动,簌簌滚下崖去。
一只手稳稳按在她肩上,将她扶住。
“真美。”维格在她身侧站定,声音低沉而平和。他望着城市与海交界的天际,赞叹道:“从这里看下去,塔图昆像一幅画。”
他的眸光落向海的方向,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很久以前,人们敬畏大海——它是威胁,是谜,是吞噬万物的深渊。可现在,大多数人只会看见它能带来什么:贸易,航线,冒险。”
安瑟抿了抿唇,轻声道:“多亏了皇家海军吧。”
“嗯……多亏了每一位海兵。”维格附和道:“这也是我接下军需长一职的理由之一。我想,即使我有一天再不能挥剑、再不能登船,也还能为他们做点事。”
“给他们足够的补给,让他们不在海上病死;给他们赢的机会,这样他们才能活着回家。”
他说到这,顿了顿,眼神带着从未在军营中出现的柔光:“因为家里,有人在等他们。”
他低头看着安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地说道:“是你让我明白这些。我一直以为自己除了战斗和杀人什么都不会,所以总害怕自己再也不能战斗的那一天。但现在我不怕了。”
“我有你,有亚丝翠。我有了家。”
安瑟对维格不常展露的温柔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她随即转过头去,看向远处的大海。风吹动她的银色短发,她借着理发丝的动作掩饰微微泛红的眼眶,低声问道:“那……约利安呢?”
维格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爽朗,带着一点宠溺,“我哪敢替她操心啊。唉,那个从小就没让我省心的妹妹。我要是叫她在家乖乖等我回去,怕是回去后只能对着一间空屋叹气了。”
安瑟“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她一想,确实是这样,约利安好像总也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她笑着说:“老实说,我一直都很佩服约利安的见识。我们以前住在塔图昆的时候,她其实很少在家。可我们一块儿出门时,她总能说出各种我从没注意过的小巷、老街,甚至哪家铺子的鱼干最好吃她都知道……比我这个常住塔图昆城的人还了解这里。“
维格听着,眼神微微一动,低声道:“这我倒不意外。”
安瑟转回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点期待。
维格沉默着,像是在权衡要不要继续说,但他最终还是慢慢开口,“我年轻的时候,在诺森兰见过一位来自盖伦的小姐。她和约利安的关系……应该很好。”
”应该?“
维格点点头,继续道:“她是约利安在索林的同学。那时候,约利安被摄政大臣的孙子打伤,伤得很重,休养了很久,但右手腕迟迟好不了。别说再去攀岩、击剑了,就连日常写字都变得很困难。她的脾气也……变得特别不好,动不动就发火。不仅仅是对珍珠湾的仆役们,就连我和亚丝翠在她那里也讨不到好,稍微说错一句,她就会把我们赶出去。”
维格继续补充道:“那个时候,除了她的父母,没有人能好好和她说话。”
“然后……”他缓了下来,像是在一点点拼凑记忆的碎片,“那位盖伦的小姐,从索林一路北上,到诺森兰来找她。她几乎从早到晚都陪在约利安身边。渐渐的,约利安又开始笑了,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很惊讶……特意去向她道谢。”
“但她只是摇摇头,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事。’”维格的神情温柔而怅然,“我那时候萨维纳语说得不好,和她说不了几句话。我只记得她很安静,眼神始终追随着约利安。”
”她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约利安提过?“安瑟忍不住问道。
”她叫……她叫……“维格低下头,努力回想着,却找不出头绪。最终,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记不得了。其实……要不是你说起约利安对盖伦的了解,我差点就把她忘了。我和约利安成婚后,我曾亲自送约利安回索林,那时也没遇上她。她的名字和长相,我现在真的记不清了。”
安瑟一时也无言,只得把这个意外的插曲记在心底,打算以后找机会去问问约利安。
可那夜,当她在帐篷中躺下时,脑海里依旧反复浮现那位曾与约利安亲密无间的盖伦小姐的故事。她和约利安……后来究竟怎样了?
她闭上眼,试图抛开那些纷乱思绪。营地间偶尔传来的低语与脚步声。马儿在不远处打着响鼻,一切似乎都如常。
可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隐约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的惨叫,像是谁被利刃割喉,声音猛地中断,令人寒毛直竖。
帐篷的帘子忽地被猛力掀开——是维格。
他的脸上沾了血,眉头紧皱,喘着粗气,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迅速将安瑟从铺上抱起。
他小声催道:“安瑟,我们得走了!”
安瑟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被他抱出帐篷。外头火光跳跃,映着树影凌乱。她瞥见几个平民装束的人倒在血泊之中,还有火光下转瞬即逝的身影。
“巴德尔!哈康!”维格吼道,“跟上我们!”
他单手扶着安瑟翻身上马,动作果断而利落,紧接着自己也翻上马背,用臂膀将她牢牢护在怀里,策马猛然一转,冲进林间。
“可能是草寇,是我大意了!”他贴近她耳边低声说,语气冰冷而警觉,“我们必须另找个安全的落脚点。”
风声呼啸,马蹄疾响,火光、血迹、倒塌的帐篷和人影都迅速被抛在身后,夜色如幕,一瞬间把他们吞没。
维格快领便当了!
因为感觉有点沉重所以之前都一直在写副cp的番外。现在回主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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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0 盖伦行省 赭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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