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在慌乱中扭头越过维格的肩头向后望去。借着稀薄的月光，她瞥见几名黑影挥舞长耙，猛扑向巴德尔战马的颈部。那马痛嘶一声，前蹄高扬，将巴德尔掀下鞍。
草寇们乘势扑上，寒光一闪，直刺向倒地的骑士。巴德尔翻滚着避开锋刃，掌心翻转，掷出一团碎裂的冰雾，瞬间遮蔽了对方的视线。他借机跃起，抽出佩剑，稳稳立于地面，剑锋泛着森冷的月光，映出他咬紧的下颌与怒火中烧的双眼。
“维格！巴德尔被包围了！”安瑟急声喊道。
维格闻言，目光陡寒，猛地勒紧缰绳，战马嘶鸣着转身，红尘飞扬。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林间传来。哈康策马冲出，举手拦在路中，几乎喊破了嗓子：“维格！巴德尔救不回来了！你——”
“闪开，懦夫！”维格怒喝，“我怎能丢下我的骑士不管！”
话音未落，他已拔剑向前，逼得哈康连退数步。维格猛一夹马腹，战马嘶鸣，带着他生生冲开包围巴德尔的草寇。
哈康脸色惨白，却终究咬牙跟上。
“帝国之刃”名不虚传。维格的加入如狂风斩浪，局势瞬间逆转。他虽年过四十，不复早年巅峰时魔力充沛，但他的武艺依然令人生畏。对这群只知拼命的草莽之徒而言，他宛如战神降临。
安瑟稳坐马背，举剑守在侧翼，警惕地环顾四周。
只见维格左手一扬，冰雪魔法的寒气自地而起，转瞬凝成冰霜，将敌人的小腿冻结于地。他趁隙穿梭其间，剑光如电，斩向腰腿、手肘，血花迸溅，敌寇惨叫四起。维格心里对这些穷苦人尚有怜悯，下手皆避开要害，只令他们失去战斗力。
安瑟的目光忽然一凝——不远处，一名卧倒在地的男子正悄悄从腰间摸出什么。她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抽出微型连弩，扣扳射击。
“嘣！”弩矢正中那人胸膛，但随着他的惨叫，他手中的火炮也在空中炸响，在夜色中划出一道赤红信号。
维格脸色一变，转头喝道：“不好！他们还有同伙——快撤！”
他当即奔向安瑟，与此同时，巴德尔也踉跄爬上哈康的马背。
正当四人准备得当，正要逃离时，箭矢划破天空的声音传来。维格赶忙在天幕中用魔力架起冰晶护盾。但事发突然，冰盾延展的不够快，一支利箭射中巴德尔的肩膀，使他丧失平衡翻身跌下马。
巴德尔强撑着起身，试图徒手将箭拔出，却突然呕出一口血，僵在地上。
哈康惊呼道：“箭头上有黑硅晶！”
紧接着，大地震颤，尖刺破土钻出，两匹马被当场贯穿。
哈康直勾勾摔下马。维格在落地时护住了安瑟。
“该死！”维格咬牙低骂一声，立马翻身，用魔法将脚下四周的岩石和土壤冻住，防备暗处的岩石魔法使用者再袭：“安瑟、哈康，到我身后来。”
话音未落，一名蒙面黑衣人闪至，刃锋与维格长剑相交，发出“叮”的脆响——唯有黑硅石武器碰撞才会发出的响动。
安瑟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此人魔力不弱于维格，且持黑硅石制的兵刃，必不是寻常流寇。黑硅石少见于除诺森兰以外的地区，所以能持有黑硅石器具的除了诺森兰贵族以外，唯有萨维纳的高阶贵族或帝**方方能掌握。
她赶忙冲上前，从旁牵制黑衣人，为维格创造破绽。
黑衣人稍一分神，便凝出一颗燃烧的火球掷向安瑟。
他居然可以操纵两种魔源，使用两种魔法！
安瑟心惊，急忙侧身闪避。可黑衣人的魔力强大，火球覆盖面极广。安瑟脚底一滑，跌落在地，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脸。
危急关头，一道冰墙轰然竖于她面前。火球在触及到的一瞬即气化。
“呵，帝国之刃……名不虚传。”黑衣人冷笑，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金属冷厉的回响。
“别打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普通土匪。”维格喘着粗气，举剑挡在黑衣人面前，低声劝道：“如果你想重回骑士团，我会想办法帮你。”
黑衣人嗤笑，他的声音像从地狱深处回荡出来：“好心的大人，让我告诉你们北佬该待的地方——灰烬。“
他左手握拳，向前一推，一排火柱随着他的动作从地面里一道道喷涌而出。
“安瑟，小心！”维格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把女孩抱进怀里，抬手凝出一层莹蓝冰球，把两人整个罩住。火焰扑在冰壁上，发出嘶嘶爆裂声，热浪透过薄冰仍烫得人脸颊发疼。
冰壁外火光跳动，把维格的脸映得惨白。他却轻轻拍了拍安瑟的肩，勉强挤出一丝笑：“干得漂亮，比我带过的任何少尉都强。”
安瑟惊魂未定，看着他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嗓子发涩，说不出话——这是她第一次与死亡如此贴近。
维格察觉到她的恐惧，捏了捏她的肩膀，半带玩笑地安抚她道：“刚才那一箭射得真准。要是我有个儿子有你一半的机敏和准头，我进棺材都能笑着合眼。”
“维格！”安瑟心口猛地一紧，一听到“棺材”就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维格收起笑意，抬头看了眼正不断龟裂的冰壁，声音压得极低：“护盾撑不了多久。等会儿冲出去，你先找地方藏，听见没有？”
安瑟想点头，脖子却僵住，只好硬挤出个“嗯”。
维格伸指轻点她的胸口，那枚“诺森兰之心”吊坠冰凉刺骨。他低声叮嘱：“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孩子，你要拼上性命守护她。“
他说完又冲安瑟眨了下眼，仿佛在说：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下一刻，冰壁“咔嚓”炸裂，漫天冰屑被滚滚火浪卷起，带着尖啸向两人扑来。
安瑟被维格一把推进路边的灌木，枝条刮得她手臂生疼。她屏住呼吸，拨开叶子往外看。
维格已经闪身上前，把黑衣人硬生生和哈康隔开。兵刃相交，“叮叮”直响，火星四处乱蹦。维格喘得胸膛起伏，却依旧稳住架势；黑衣人刀势狠辣，却似乎压着一股劲，像是在等某个暗号。安瑟心里阵阵发寒：他们两人都不是自己能插手的层次。
突然，黑衣人一记肘击逼开维格。维格踉跄一步退后。
安瑟的视线被灌木遮了半截，只看见哈康立刻上前，似乎伸手去扶维格的后背。两人身形紧贴，仅仅几秒又分开。下一瞬，维格像被抽掉脊梁骨般跪倒在地，右手把长剑死死插进土地里才勉强没栽倒。
难道是维格的旧伤发作了吗？哈康在做什么？安瑟心口一紧，刚想挪动身体看个清楚——
黑衣人手腕一抖，寒光一闪。维格颈边炸开一道血弧，像一条撕裂的红布，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不……”安瑟喉头发紧，自己的心也像是被划了一刀般的剧痛。
维格的痛呼声卡在喉咙中，如他的生命一般消失在夜色里。他整个人往前倒去，被黑衣人随脚踢翻，重重仰面摔进红土里。黑衣人张开五指，掌心火光翻腾，显然要把尸体付之一炬。
”不！！“安瑟只觉脑子像被雷劈，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失了颜色。这一声喊出口连嗓子都发痛。
她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体内的魔力疯狂翻涌，又在顷刻间抽空。
四周的魔源随着安瑟情绪的波动而迅速退去。
黑衣人掌心的火焰倏地熄灭，他怔怔低头，望着空荡荡的手心，眼里第一次露出惊惧。
安瑟趁他失神，抬弩连发。箭矢在怒火与惊慌中偏得离谱，只擦着黑衣人的肩头掠过。但黑衣人已经被这种诡异的失控吓怕，翻身跃上自己的马，仓皇退入赭红山的树林之中。
箭矢落地的闷响还在耳边回荡，安瑟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抖得停不下来。
四周遍布横七竖八的草寇尸体，月光下的赭红山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哈康不知去向，只剩冷风穿过林间。安瑟紧握连弩，冲出灌木，扑向维格，却被一截残肢绊倒，整个人重重摔进血水里。
维格躺在她面前，眼中还凝着弥留时的惊讶，鲜血依旧从破开的咽喉汩汩淌出，甚至还留有他生前的温暖。
但他再也不会回应自己了。他不会在自己跌落时用魔法做出雪堆接住自己了。他也不能带着自己在冰海上滑雪橇了。他也不会训斥自己没履行军人的职责了。
维格……维格……
他是自己的骑术与剑术老师，但他其实更像自己的父亲。
安瑟自小早已习惯没有亲生父亲的生活，如今刚刚在这个“新家”中学会依赖和期待。为什么，命运要把这一点点温暖也硬生生夺走？
泪水止不住滑落，滴进血与红土混出的黏稠泥浆。她抓紧吊坠，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记得……我对你的承诺，维格。”
维格终于正式下线了！这一章写得好艰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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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1 盖伦行省 赭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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