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七号。”
展熹承圈出地图软件上的郊区水库位置:“张屿深夜溺水的地点就在这里。”
白雪围拢城市灯火通明的错落建筑,毗邻市二院的麦当劳晚餐时段结束人流量也并未消减多少,萤萤烘烤着寒峭的夜色。
“这人我知道。”梅扬麻利地从朋友圈翻出几张合照,“特困生,领助学金的,好像父母都有点残疾,他不是也斜眼吗?不知道是不是遗传。性格是挺内向,不爱说话,但没听说他跟谁有过严重的矛盾。”
每一张照片里的张屿都尽可能站在最不起眼的边边角角,低着脑袋,从不看镜头。
“他为什么会深夜去远在郊区的水库?”厉皎点出离奇的时间点,“是自杀还是他杀?”
展熹承道:“有传言说张屿在学校长期被人霸凌,也许是被迫的,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浮现出什么实质性证据,警方定性也是自杀。”
“那天晚上把他锁在四楼男厕的人。”厉皎用的是陈述句。
展熹承颔首:“可能性很大,而且张屿确实讳莫如深得都不敢跟别人提起他。”
其余两人完全状况外得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展熹承长话短说地概括了那晚他们在教学楼发现张屿的场面,以防不必要的麻烦,一笔带过隐去了沈楷言跟纪行的存在。
倏忽之间急转直下地扯出凶杀案,还是同校的学生,梅扬倒吸一口冷气地自言自语:“是意外误杀还是……蓄意谋杀?”
“可是既然有具体事发日期,那一切就好办了。”霍真意搓了搓泛起凉意的手臂,“只要当天晚上阻止张屿去郊区水库不就行了?或者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会有危险。”
“理想情况是这样。”展熹承说,“但除却不可抗力的事件,既然我回到了过去,就意味着从此刻开始原本的已知就变成了另一种未知。”
霍真意一时脑子有点乱。
“俄狄浦斯。”厉皎似有所思,“你担心假如让张屿知道他未来的死亡,反而有可能因为试图避免而走向既定结局。”
“或者更像芬里尔之环?”展熹承说,“所以我也尽量不会提到跟你们未来轨迹有关的信息。”
梅扬懂了:“但是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至少可以先搞清楚到底谁在欺负他。”
霍真意也赞同道:“以防万一在学校打草惊蛇,我们找个放学的时间去问问?”
“我就是这个打算。”展熹承看着对番茄酱的锯齿封边半天不得要领的厉皎,没吭声,直接拿过来丝滑撕开。
厉皎目光隔空不轻不重地撞了他一下。
厉皎:“我正要撕开。”
展熹承满脸诚挚:“我相信。”
厉皎:“……”
餐桌对面的霍真意跟梅扬见状缓缓四目相对。
……这绝对不是刚熟悉起来吧?
犹豫再三,霍真意斟酌措词道:“但是在去之前,有件事我们想确认一下。”
试探的视线瞥向身侧的厉皎,展熹承大致猜到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梅扬心直口快地开门见山道:“前段时间我们傍晚遛狗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你在孤湖公园的空地埋了好几只猫的尸体,而且还不是同一时间死的。看爪子毛发脏兮兮的,应该都是流浪猫吧?”
“坟墓是家里的拉布拉多刨开的”,霍真意不忘自证清白,小声强调,“不是我们变态。”
在场另外真的狼狈为奸月黑风高挖坟刨灵位的两位变态。
厉皎:“……”
展熹承:“……”
“这个不是重点。”梅扬一摆手,“总之你能不能解释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料听罢,厉皎的重点是:“你们为什么会一起遛狗?”
“啊?”梅扬被他反打招数问得措手不及,末了道,“因为我们住在一起啊。”
厉皎揭开饮料杯盖,视线在梅扬跟霍真意的五官转了圈:“你们是兄弟?”
展熹承余光落在他手中冒着一圈乳白雾气的纸杯。
套餐搭配选的竟然是热牛奶。
“……不是。”霍真意无中生有地抬头朝天花板看了看,“嗯,从科学的血缘关系来讲,我是他舅舅。”
厉皎晃着纸杯的动作顿住,眨了眨眼睛,很快淡定地轻轻“哦”了声。
见他少顷未出声,展熹承忽地开口:“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也没什么。”厉皎浅浅抿了口热牛奶,舌尖尾巴似的飞快舔过唇沿残着的一点白印,轻描淡写地扔下一记惊雷,“有人送给我的。”
此话一出在场其他人都静了几息。
四周窸窸窣窣的喧闹声也仿佛霎时被夜雪浇灭,落针可闻。
“送、送给你的?!”梅扬差点咬到舌头。
霍真意抖了抖耳朵,瞠目结舌:“……有人长期送猫的尸体给你?”
展熹承敛眉未语。
“去年暑假住校生宿舍楼装修结束,施工队封楼的时候有只流浪猫困在里面,一个夏天过去饿死了。”厉皎指尖摩擦着小暖炉似的纸杯,“它正好在我的宿舍,这件事你们听说过吗?”
展熹承颔首。
“当时宿舍老师想让清洁工直接处理,我没同意,带去宠物医院火化了,后来骨灰埋到了孤湖南侧的一片草丛,从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收到一个包裹。”厉皎略一停顿,语调平稳,说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全都是新鲜虐杀的猫的尸体。”
展熹承舌尖缓慢划过下唇,感觉仿佛在听惊悚电影的旁白介绍。
梅扬则直抒胸臆:“哎哟我操。”
霍真意也听得脸色难看。
“查不到是谁吗?”展熹承问。
厉皎摇头:“宿舍走廊没有监控,我住的又是四楼单人间,之前也试过守株待兔,不过他对我的行踪似乎很了解,那段时间消停了一阵子。”
展熹承注意到刚才厉皎的描述:“为什么是虐杀?”
厉皎悄然吸了口气:“……因为猫的四肢脸部都能清晰看见伤口,而且血放干了,估计一是为了运输方便,二是——”说着他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点开相册。
“最初盒子里只有流浪猫的尸体。”厉皎放大其中一张照片,“后来他开始在送来的‘礼物盒’中附带这些东西。”
屏幕上是一行行红白相间字迹空隙整齐得几近透出神经质气质的语句。
暗红褐色的笔迹,仿佛幼猫皮肤肉眼可见的根根毛细血管。
这是一封告白信。
血书。
“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这是送你的第三件礼物……”梅扬眯着眼睛念出其中一句话,意识到这别出心裁的告白信是用什么写的,后半截直犯恶心地卡在喉咙要吐不吐。
【……】
【认真寻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一只。】
【你应该会喜欢的吧?】
【毕竟小猫是我们之间的红线呢。】
“这人精神有问题吧!”霍真意头皮发麻地咕哝道。
梅扬更是看得满脸扭曲朝后一个倒仰,抬起头,旋即愣了一下。
垂眼审视照片的展熹承分明面无表情,但就是无端让人觉得写信的人最好别出现在他面前。
否则肯定会变得很惨。
梅扬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
“看得这么仔细,有什么想法吗?”厉皎弯腰略略靠近展熹承,脸侧冷白得没血色,手指关节却因为温度微微发红,兴许是热牛奶滚烫安神的缘故,袖口隐秘干冷的松香味温蒸着,缓慢地升起贴向展熹承。
展熹承视线掠下,心道什么想法?
不爽。
说不清原因。
相、当、不、爽。
但意外收获还真有一个。
展熹承没着急回答,只是往厉皎这边偏了一点,声音轻碾在薄得像瓷的耳廓。
脸侧那一小块肤色被热气染得发粉。
厉皎听见展熹承说:“我好像知道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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