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灼春,风声跟喘息声在太阳光晕下呼啸掠过,展熹承跑出人潮涌动的南山老街,跑过枝影晃动的操场,跑过地砖明亮而洁净的教学楼走廊。
直到南菱一中管弦乐团排练合奏的余音缭绕地撞进他的耳膜。
终曲悠扬地落下,展熹承胸口起伏,喘息着站定稍作停留,随即绕过休息时间响起嬉笑打闹的小礼堂。
“砰——”
休息室的门轰然发出一声脆响。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站在储藏柜前的厉皎一跳,耳根像被电了一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他转身面露愕然地缓缓眨了眨眼睛:“……你还真的过来了?”
“展熹承,你故意吓我吗?”厉皎无声松了口气,又恢复了正常轻声慢语的夹枪带棒,像疑惑展熹承被夺舍了,“我记得你没这么幼稚——”
话还没说完,就被闷头走上前的展熹承搂紧怀里。
厉皎浑身僵硬,一下子愣在原地。
呼吸连带着奔跑后的余热喷薄在耳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展熹承俯身将下巴搁在厉皎的肩窝,如释重负地阖上眼帘。
太好了。
又一次的见面,又一次的安然无恙。
劲削有力的手臂勒得厉皎几近呼吸困难,侧腰传来挤压的钝痛,他条件反射地眉心细微抽动了一下,当即想推开。但展熹承这番举动着实反常,于是厉皎无从解释地难得多腾出些耐心,就这么任由对方一声不吭地将自己当成晚安玩偶小熊全身心抱着。
“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说吗?”厉皎的声音轻轻传来,“怎么了?”
短短一瞬间,展熹承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又悉数退却。
明明有很多话,可他就是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比如他又回到了九年后。
比如自己找到了李栩的出身背景。
比如那段透过收音机看到的荒诞不经又异常真实的恋爱记忆。
比如他担心未来不会改变。
比如很多很多,不胜枚举。
最终展熹承说了一句最能表达此刻心情的话。
“睡得好吗?”展熹承抬起头问。
厉皎神情短暂地停顿,“你是不是耍我”这句话似乎已经蹦到嘴边:“就说这个?”
“嗯,我睡得很不好。”展熹承尾音带着黏稠的温热,“因为见不到你,因为担心你。”
“……”
厉皎看着他没出声。
展熹承也不心急,同样毫不回避地跟他对视。
静谧空气变成了搅拌的糖浆,只能听见彼此交叠的呼吸声。
“咔哒”的推门声倏地响起,霍真意拿着长笛推门而入,扬声问:“还有谁要订奶茶?”
视线一晃,休息室里两人下意识分开了一点距离。
看清眼前的场面,霍真意愣了愣,疑惑地“咦”了声:“代表你今天怎么在学校?”
紧跟在后头给霍真意当随行保镖的梅扬脑袋往前一探,眼珠来回转了几圈,反倒像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呆滞两秒后,将手里的棒棒糖扔进垃圾桶,拉起霍真意便扭头往外走。
“我话还没说完,梅扬你拉我去哪儿?”霍真意满脸问号,完全摸不着头脑地频频回头,“……所以你们喝奶茶吗?”
“大不了多订两杯,没人喝的我来解决。”梅扬少见地强势,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深深地看了休息室里的二人一眼,随后贴心地关上了门。
厉皎:“。”
展熹承:“。”
“你知道张屿有个发小吗?”展熹承率先打破了沉默。
“……没听说过。”厉皎有点不自在地摇了摇头,敏锐地问:“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怀疑,他可能是那个在网上盗用我照片的X。”展熹承长话短说,将这回获得的种种杂乱信息化繁就简地一一列出。说到未来厉皎的尸检结果跟案情定性,他心下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酸胀卷进胸腔,如同寒涩的海啸侵袭堤岸。
反倒是当事人毫无障碍,眼底亮起兴奋的光点,连忙再三追问:“你确定李栩住在衔村?如果是这样,也许当下的时间过去能够找到新的线索。下周你有时间吗?”
“等等。”转眼厉皎已经开始计划接下来的行动,低声自言自语,“下周不行……”
展熹承望着他垂眸思忖的模样,想说什么,最后无奈地抿唇道:“你都不奇怪他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吗?”
“那是他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厉皎奇怪地觑了他一眼,“况且别人对你有恶意,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为什么?”展熹承偏了偏头,稍微靠近了点,“我有那么招人讨厌吗?”
厉皎眼神掠过来,幽幽地打量了他两秒:“因为你很得天独厚,很容易被人嫉妒,就像宝石混在沙砾一眼就会被看见。”
“这算夸我吗?”展熹承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
“否则呢?差不多得了,别装没有自知之明。”厉皎语气有多调侃揶揄,说出的内容就有多直白夸赞,“非要我直说你外貌上乘,脑子灵光,精神正常,等等等等?”
展熹承侧过脸“噗嗤”轻笑出声,很简单日常的动作,说是特地展现锋利下颌线的杂志拍摄现场也不为过。
“言归正传。”厉皎看着他唇边的虎牙,忍住想戳一下的冲动,轻咳两声,“关于你说张屿的发小,上次在冷水街见面之后,我又找他们班的学生打听过,要么不是我们学校的,要么明面上大多数人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关系。”
正说着,展熹承却又朝他走近一步,厉皎惯性侧过身腾开空间,一不小心胳膊肘嗑在金属储物柜门,连锁反应收回手臂又扯到侧腰,这下没忍住皱着眉心“嘶”了声。
展熹承跟厉皎同时呼吸一凝。
“……先这样,我还有乐团排练。”知道展熹承觉察出端倪,厉皎演技拙劣地关上储物柜绕开他快步离开。
然而展熹承并不遂他的愿,立刻拉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没什么。”厉皎语气硬邦邦地撂下,肉眼可见地整个人情绪骤然冷却,以至于有些应激地避开对视。
“你受伤了。”可展熹承仍旧不“识相”地当定了拦路神,不依不饶挡在前方笃定道,“打架吗?你说最近家里有事情……难道是因为这个?”
“都说了,没什么。”厉皎呼吸倏地急促了一下,情急之间,安全边界受到侵扰的警戒一下子窜过理智,抬手就是一巴掌挥过去。
展熹承没躲,厉皎虽然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力道,但指尖到底还是碰到了挺拔的鼻梁骨,“啪”的一声轻响皮肤泛起一小道红印。
厉皎手指悬在空中,气顿时消了大半。
僵在原地半晌,他拉起展熹承的手,偏过脸说:“你打回来吧。”
“打回去,然后呢?”展熹承语气难辨情绪。
厉皎咬了咬下唇,胡乱回他:“打完再接着吵。”
展熹承想了想,倾身用侧脸重重贴了贴厉皎触感冰凉的脸腮:“打完了。”接着又说,“但是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
厉皎抬起眼帘看他,因而眼白多露出点,乌黑的瞳孔像抹了一层湿亮的釉。
“我只是很担心你。”展熹承说。
厉皎一如既往地嘴上不饶人,轻声反问:“你担心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啊”,展熹承油盐不进,满脸认真地强词夺理,“所以你更不能管我了。”
厉皎:“……”
一时间两个人堵在走廊拐角僵持不下。
就在展熹承以为厉皎不准备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时,他转身推开器材室门,朝展熹承使了个眼色。
“走廊有监控。”
乐团器材室堆满各类配件跟音响设备,披了一块蓝绿色绒布,天花板暗调的吊灯亮起,显得视野仿佛覆上了一层朦胧的硫酸纸。
“你敢跟别人说,我就杀了你。”厉皎没什么诚意地恐吓完,后背抵在墙壁,撩开侧腰的衬衫下摆撩到肋骨。
展熹承压了压眼梢,畏光的浅琥珀瞳孔猛地一缩。
裸露的皮肤遍布深浅不一的斑驳淤痕,以及一枚枚形似肉类质检盖章的深红色印记。
“不听话。”
“残次品。”
“贱货。”
“对不起。”
“……”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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