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清晓时分。
展熹承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病房玻璃窗户外罩着一层雾蒙蒙的青灰色,太阳尚且隐匿在云层那头,因此他抬眼看床边的侧歪着的毛茸茸的脑袋也不真切起来。
展熹承接通电话:“喂?”
传来的却是意想不到的声音。
“恒观文化的经纪人郎香,抱歉,这么早联系你。”
展熹承清醒了两秒,才确信到自己并没有回到未来。
来来往往的喧哗嘈杂,时不时盖过郎香四平八稳的专业商务语气:“我长话短说,不耽误你的时间,前几天海边火灾案你救人的视频在网上小爆了一下,数据流、各平台综合热度反应,都很不错,你一看就是上镜的骨相,包括体型、头身比,外形戏路也宽,如果发育期能平稳度过,我有自信说服集团董事让你成为下一位力捧的种子选手。”
展熹承此刻脑海完全能够想象出恒观那座光线明亮的独栋建筑此刻是如何争分夺秒地猎杀资源,买定离手。
郎香语速噼里啪啦:“任何时间都欢迎你来公司面试,你并不需要现在就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只不过自然是越快越好,很多时候因祸得福,混乱就是机遇,错过可是很可惜的。”
展熹承一时不知道是该钦佩郎香视死如归的工作热忱,还是感慨兜兜转转又是老熟人。
然而吸入火灾烟雾的后遗症此时尚未完全恢复,展熹承喉咙干疼,因此只是压低声量礼貌回道:“好的,考虑完我会给您答复,现在比较忙,就先不跟您说了。”
郎香警觉地问了句:“你现在有什么急事?”
展熹承想了想,“嗯”了声,一本正经:“我家小狗又爬到我的床上了。”
郎香:“?”
室内暖光匀称地弥散在病房,展熹承直起身后背半靠在病床,松软纯白的被子掀开一块小角,探出一片散发青柑洗发露香气的脑袋。
厉皎睡衣外裹着薄薄的毛绒毯子,下巴尖叠在展熹承胸口,抬起眼帘:“谁?”
展熹承掌心摩擦着厉皎的肩胛骨,低头将脸埋在他蓬松的发间,顿了顿说:“我未来的经纪人,在网上看见了我的视频,想挖我去公司。”
三天前,黑石礁海岸的废弃疗养院火灾在波及到周围树林和民居前被扑灭。
明面上的风波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意外的插曲反倒是展熹承离开安全气垫时被人抓怕的一段录像走红,漆黑夜景,曝光过度,画面中心的少年五官夺目,略显手抖的晃动镜头反倒妙手偶成,将展熹承身上那种千禧年电影色彩浓郁的朦胧气质最大限度展现了出来
“你要去吗?”厉皎拍拍他的脸调侃,“沈楷言说你以后是顶流呢。”
“运气好而已。”展熹承沉吟片刻,“还没想好,毕竟机会难得,如果做一个全新的选择或许也很有意思。”
“你还谦虚上了。”厉皎揶揄地轻轻说,“在学校考试也是因为运气好是吗?”
展熹承眉眼一弯:“那个不是,那个完全是实力。”
厉皎:“……”
厉皎佯装嫌弃地乜斜着他一眼,但很快破功。
“你呢?想去柯蒂斯吗?”展熹承问。
“可以啊。”
“那我们可以去同一所大学吗?”展熹承又问。
“也可以啊。”厉皎饶有兴味地望着他,“你抽空学一下缩骨术,这样我就可以偷偷把你放进我的大提琴盒背过去。”
这下轮到展熹承嘴角漾出笑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闭目养神,窗门外逐渐响起万物生长的声响,手机屏幕时不时地弹出头条新闻的热点,小到他们生活的这座城市,海滩枪击事件,废弃疗养院火灾,以及几艘行迹可疑的远洋渔船被江菱省海警扣下。
大到整个世界的陆地与海洋,战争与死亡,倒塌与重建,风林火山……无数的声音都与他们有关,又无关。
在最后一个春夜结束后的清晨。
展熹承只关心厉皎,厉皎只关心展熹承。
保险起见,医生建议他们留院观察三天。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展熹承的病床前可谓门庭若市络绎不绝,昨天下午,先是梅扬跟霍真意得到内部消息先九班其他同学一步赶来慰问,还没进门就开始哭天喊地,等柏晓声之流不着调的跟着大部队过来,更是号丧得让展熹承感觉自己已然驾崩西去。
展心安倒是很淡定,这让担心她受怕不安的展熹承松了口气,反而是连芳跟香香食堂的其他老员工一惊一乍的,联合包办起了展熹承的病号餐。
梅扬吱哇乱叫:“不是查休息室监控吗?怎么捅出来这么多乱子,我觉得这个水很深啊,代表!”
柏晓声应和:“就是就是。”
蒋蕊紧随其后:“就是就是。”
“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难受。”也就霍真意稳重得靠点谱,拍开梅扬,又对展熹承道,“代表,你别管他们胡说八道,阴谋论看多了,你好好休息。”
这边消停了,视频通话那端其他没机会来医院探病的九班同学也跟着百家争鸣。
“那个‘心愿会’到底什么情况?我在微博刷到好多说法,我操,真的神神叨叨的。”
“不就是邪教精神控制诈骗吗?想方设法让你上供,就是有人说咱们学校有学生家长是里面的干部,不知道真的假的……”
“假的吧,有这能力怎么不控制一下校长多放两天假?”
“……你是不是傻,这是一回事吗?!你还不如说控制一下老叶过来给我端茶倒水呢。”
眼见他们热火朝天地越讨论越起劲,展熹承只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突然想起来,昨天的数学卷难吗?”展熹承问。
九班众人:“……”
“以及为什么我在镜头里看见了老叶?”展熹承又真诚发问。
教室里的九班学生齐刷刷沉默地回头看见班主任黑着脸杵在后门,狞笑道:“上自习呢?”
世界陷入了宁静。
围聚成团的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展熹承刚送走病房里这几位,门还没阖紧,先前只在仙桥有过一面之缘的温祺跟郑西园也提着点心来探望伤员。
至于厉皎那边,更是人来人往不遑多让。
沈楷言跟纪行自不必说,前者胆战心惊地翻着网上的各类视频文章,但绝口不提目前已被警方控制住的两名嫌疑人。
南菱市局通过 DNA 鉴定比对,确认废弃疗养院发现的那具白骨化的尸体身份就是厉庭深。
真正的,遗落经年的,少年早亡的厉庭深。
眼下拔出萝卜带出泥地牵扯出不少陈年旧案,背后所涉及到的人员关系更是广泛,哪怕再消息灵通,短时间内也雾里看花地摸不准形式,尤其其中一位,还当了厉皎那么多年的“哥哥”。对此毫不知情的纪行则照常没心没肺地深感遗憾:“哎!这么惊险,结果你们又不带我。”
沈楷言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你们家的公司现在岂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厉皎摇头。
沈楷言像特务接头用气声追问:“怎么说?”
“没那么快熬好。”厉皎不慌不忙地剥开手中散发生涩清香的柑橘。
沈楷言:“……”
厉皎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集团高层,家族亲戚、甚至是学校领导全都一个不落地想从他这里了解内情。没过多久,太阳穴突突直跳的厉皎就闭门谢客,等连带着陈惟竞等一众同学匆匆赶到,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之门外。
翌日天光熹微,身体不适的厉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展熹承的被窝。
就像小狗回到最喜欢的纸箱。
季节转入初夏。
氤氲湿雾从海面升起,沿着亚热带的气流穿过城市楼宇,展熹承将那台彻底报废的银色索尼收音机放进柜子锁好,跨上自行车一路骑向南菱一中。
午后的阳光透过积云间的裂缝倾泻将天色染成饱满的蓝,展熹承走出自行车棚,脚边花坛新栽种了一簇簇绣球花,蓝紫色的花球硕大而紧密,花瓣洇出点淡灰,渐变光泽在枝叶的影子下静谧流动,仿佛整座城市初夏的色调都在这一隅天地聚拢。
似曾相识的一幕小小角落。
似曾相识的夏天。
展熹承霎时间有点恍惚。
几乎不确定此时自己究竟身处时间的哪一项坐标。
哪一个时空。
恍神的空隙,雀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展熹承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扑了个满怀。
“夏天好。”
厉皎手腕搭在他脖颈,抬眼提起嘴角道。
展熹承揽着厉皎的后腰,几步后退稳住脚下:“家里的事情忙完了?”
“没有。”厉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早着呢,事情是忙不完的,忙完这件也总会有其他下一件。”
展熹承垂眸,也没有挪动一秒视线,交叠的指尖收紧,半阖着眼皮闷声笑了下露出犬齿。
“那你现在来找我,不要紧吗?”
厉皎摇头。
不远处的绣球花坛边搁着一只太空舱猫包,油光水滑的雪白色小猫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厉皎捧着展熹承的下颌轻轻啄了啄:“你最重要。”
夏天好。
跨越时区和季节的果粒橙请幸福。
O~O
2025.08.1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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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我只看你只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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