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儿，你走那么快干啥！”戴着厚重眼镜的男生小跑跟在覃漾身后喊道。
“我爸私生子回来跟我争家产了，我得赶回去跟他对峙。”
“真的假的。”男生似乎在认真思考覃漾这话的真实性。
还在疑惑之际前边的人突然转过头来咧开嘴朝他相当欠揍地笑了一下，然后装出一副很苦恼的表情道，“真的。”
“可是你走反了。”
“什么？”
“放学了你往学校走干嘛。”男生有些着急。
覃漾还没反应过来，“我在往学校走？”
“是啊，前面就是学校。”
“我靠！”覃漾猛地抬头，差点脑震荡，教室里静到他以为没人，往四周一扫，几十只眼睛齐齐盯着他，画风诡异，他缓缓松了口气，脑中快速复盘刚刚那个荒唐的梦。
追在自己身后那位是他同桌，人和名字一样无聊，叫吴郝学，除学习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兴趣爱好。
梦前半部分都是一些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男生间的插科打诨，后半部分却越发诡异。
覃漾脑内的进度条快速滑动，停在了吴郝学那句“前面就是学校”上。接着他愣了一下把头转回去，前面哪是学校，明明是列车站台，站台设施稍有些老旧，像九几年的列车站。
梦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这种程度的梦与覃漾往常的梦相比没什么特别，甚至没昨天他梦到的那头人脸猪身有腹肌的猪人恐怖。哦不，他纠正自己，那头猪人不是恐怖，是滑稽，滑稽到冰天雪地从街那头滑跪到街这头给他捧了束玫瑰，深情款款地向他求婚。覃漾只回忆了下，就觉得实在膈应。
一声轻咳将覃漾思绪拉回，讲台上站着位上了年纪的男教师，身段高，却瘦得皮包骨，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那骨架撑着，脸上沟壑纵横，眼袋耷拉着，模样无精打采，仿佛下一秒就能入睡。但他站得板板正正，在黑板上演练覃漾看不懂的题，没计较刚刚覃漾脱口而出的那句粗话。
说实话，覃漾没见过这老师，但也不觉怪异，毕竟他请了几天假来着，只觉得病入膏肓的老人都来带班了，这课是怎么听也得听下去。
覃漾装模作样地听了两下，很好，不懂。
别说解题过程，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他一个也不认识，只觉得艺术极了，像在纸上扭动的蛆，让人反胃。
于是覃漾的注意力转到他旁边的吴郝学身上。还是典型刻苦好学的配方，坐得板正，头扬起聚精会神，两耳不闻窗外事。
窗外？
他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道路两旁的树木、高楼匀速往后倒退，隔着一层玻璃。
这哪里是学校分明就是在某辆列车上。
覃漾开始怀疑刚刚那个是否是梦。若是梦，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从一辆未涉足过的列车上醒来，若不是梦，自己又怎么会没理由地往列车上走。
只能说，不管是醒来前还是醒来后，都是梦。
只有梦毫无逻辑可言，从踏入列车再到在列车上醒来，都像是精心安排好的，仿佛在走剧情。
真有意思，覃漾心道。
覃漾开始认真打量这辆列车内部，车壁有些旧。覃漾想到他一到三年级读的那所小学，墙壁上总是画着乱七八糟的画，墙粉时不时往下掉，环境差得要命。
这俩列车只是有些旧，铁质车壁厚度可观，整座列车像是一座巨大的监狱，并未设计出入口。
覃漾脑子里又把醒来之前那个梦理了一遍，并未找到上车的记忆，反复回想了几遍才找到他忽略的一个很重要但没用的细节。梦境戛然而止的前一秒他看到列车站电子屏标识，电子屏极大一块，辨识度很低，像上世纪产物，上面用中英文写着起点站未知终点站未知几个大字，途经站点是标明了的，但他还没来得急看清楚，梦境便停止了。
真有意思，覃漾又一次想。
新副本上线，只是依旧没有系统，覃漾对此表示不满，现在写小说穿越穿书穿游戏都有个系统标配，给出主线副线剧情的基本信息和攻略目标。他穿梦却什么都没有，主打一个沉浸式体验，好在死亡并不作数，过往的梦境副本中，覃漾实在破不了就跳个楼什么的便能回到现实。
这样一看，在覃漾的穿梦系统中，死亡可以结束一切，是冲破梦魇最快速有效的方式，百试百灵，不管死多少次，都能进入下一个副本，体验下一个刺激人生。
与覃漾看过的那些无限流小说不一样的是，他的穿梦系统无任何收益也无任何实际损失，他进入的目的就是没有目的，天选中只能活该受着。
覃漾最近觉睡得多了，做梦的次数频繁，进了好几次不同的副本，也能总结出一些规律。
第一种是没有主体意识的，在梦境中扮演一些角色，人物设定各式各样，可能是富二代贵公子也可能是贫穷流浪汉，只能跟着剧情走。
第二种则是有主体意识的，在梦中躯体并不会受到控制，完全由自身支配，简单来说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过往的梦境中，覃漾尝到了为所欲为的滋味，有时候甚至想着醒不来就好了。
第三种，也是他总结出的最后一种副本设定模式，有主体意识，但不可为所欲为，必须达到其特定要求，例如游戏闯关必须完成任务才可闯关成功一般，梦境的大BOSS一般也不是单纯的怪物。
第三种是最难解的一种，覃漾至今只遇到过一次。那段日子他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梦，循环往复吃同一碗馄饨，搞得他直到现在都觉得混沌恶心，看一眼就想吐。
覃漾经常进入梦境，积攒多次解梦经验，但依旧没能第一时间反应到已经入梦。
就像现在这节列车车厢，车内陈设高度还原他的高中教室，连NPC都是一比一还原他的同班同学，尤其是同桌吴郝学，那麻木的学习劲简直一模一样。但……其他人就很OOC了，毕竟在他们班，除了吴郝学，没人坐得如此板正，现在整间教室，或者说整节车厢，课桌前的每一个人，无一不是昂首挺胸直勾勾地盯着黑板，甚至连身体的倾斜度都别无二致。
无趣。
覃漾初步了解这个副本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无趣，这样的设定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唯一还有些看头的就是列车与学校的结合。
覃漾在这个副本的设定是最接近现实的一次，十七岁，在校高中生。可以支配自己的四肢，不管是肢体还是大脑都未受神秘力量影响，可判定梦魇模式为第三种——闯关模式。
而此梦魇背景为学校，不难猜测，闯关模式可能被设置为考试。
覃漾盯着桌面上那本未翻开的书，心想，如果必须通过考试才算通关成功的话，那他是没法了，毕竟他现实生活中纯正学渣一枚。
神游之际，一只手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覃漾微微偏头，看了眼吴郝学，吴郝学指了指他桌面的书，覃漾这才想起要翻书，他轻声道了谢，对方没任何表示，又变回那个学习机器。
这吴郝学也挺OOC的，覃漾心想。
随即，研究起了这本书。他断定梦境中的道具一般都不简单，一看还真是。这本书封面是白色的，没有任何字样。
覃漾眉毛微微皱起，眼底带着困惑，翻开书里全是黑色线条组成的人体器官与组织，每一幅插画下方都作了详细的注释，画得太逼真了，覃漾犯起了恶心。侧头去看吴郝学的桌面上的书，只是一本普通的高中数学教材，心想道具果然是特意安排的。
他低头往抽屉里翻找，找出了各色各样血腥暴力的书，放在现实中每一本都是能被禁的程度。
那就别怪我摆烂了，覃漾道。
他大剌剌往后一摊，并没有太舒服，长手长脚的，有些施展不开。
还没摆上烂就被皮包骨教师点名，“覃漾同学。”
“在。”覃漾拖嗓应着。
“上来解一下这道题。”皮包骨教师的精神状态与覃漾看着相差无异，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但覃漾纯粹是困的，而皮包骨教师估计是真的病弱。覃漾内心吐槽，这困感逼真到他都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梦了。
绝对是梦，不然哪给你搞来这么一辆列车，哪会有人把列车当学校……
覃漾朝讲台上走去，看黑板上那些数字符号一窍不通，本来想保持他一贯风格直接画个抽象猪头就下来了，手却不受控地作起画来。他记忆力一贯不怎么样，现下却丝滑地画起刚刚只随便翻到瞅一眼的人体器官与组织结构图。
“覃漾！”
覃漾又蹦起来了，眼一睁开就看见自家母亲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盯着他，比他梦里看到的所有NPC都要吓人。
“宋盛雨，吓死老子对你有什么好处？”覃漾双目无光，咬牙切齿。
宋盛雨嘴角扯出一个平静的笑，“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起来，学还上不上了。”
“上啊，你出去吧。”覃漾无奈道。
覃漾边洗漱边回想刚刚的梦，细节记得一清二楚，只是记不住人脸，其他NPC外貌都是一比一复刻他的同班同学，只是那个皮包骨教师怎么使劲想都是模糊一片，只记得一些大概特征，倒是那书里的人体器官与组织他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估计画不出来，毕竟他不是学美术的，画技幼儿园水平。
还好没画功，不然他还真有可能把那些恶心的肠子透视图给画出来。
直到坐在课桌前他都还在思考梦的逻辑性，思绪飘着，还是吴郝学给他拉回来的。
“喂，漾儿，你昨晚没睡好啊。”吴郝学盯着覃漾眼底下那片乌青道。
覃漾没第一时间搭腔，倒是用着吴郝学觉得很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着他，后又好像很满意似地笑了笑道，“还是外面的顺眼。”
吴郝学十分疑惑，“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不能从我兄弟身上下来。”
覃漾闻言啧了一声，“别傻逼。”
“哦没事了，我差点以为你被鬼上身了。”
这才是正确的配方，吴郝学虽然人只爱学习，只关心学习，但也够沙雕，梦里那个NPC毫无人感。
“没什么，你别管。”覃漾随便一句话就给糊弄过去了。
吴郝学仍觉疑惑但也不去深究，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学习值得他深究。
看着班里面打打闹闹的场面，覃漾感慨，还是太正常了。
“诶，你知道老王被调走了吗。”吴郝学还是抵不住八卦之心，又跟覃漾聊了起来。
“什么？”老王是他们的数学老师，人很风趣也很负责，被调走是意料之外的事。
“听说来了个新的数学老师，希望不要太严厉啊。”吴郝学这边在真诚祈祷，覃漾那边的画风就不太一样了。
他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那位皮包骨教师NPC，与缓缓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那位教师重合。
覃漾瞳孔微缩，世界观遭到一记重击。
台上老师淡笑着进行自我介绍，“我叫秦山，接替王老师，作为大家往后的数学老师，请大家多多配合。”秦山边说着边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字迹端正。他笑容温和，覃漾却怎么看都觉得不适，毕竟才在梦中梦到这么一号人物，虽说全班他都梦到了，但其他人他都见过，这个瘦得皮包骨的秦山他从未见过。
越想越令人发指。
所幸秦山没有梦里那么吓人，梦里那个被吸干了精气一般，没精打采，就像一具被操控的躯壳。现在讲台上这个，就算瘦也是精瘦型的，脸上的皮虽耷拉着也是上了年纪正常的衰老……
秦山不再多说废话，进入正题开始讲起了数学题。
他在黑板上演练，覃漾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太怪异了。
课下他还偷偷拿手机查了查有没有人有类似的经历。
海马体效应、记忆储存混乱、潜意识联想……覃漾仔细阅读这些搜出来的信息涉及到的专有名词，总结就是他的大脑存在信息差，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简直放屁，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他能不知道？学校安在车上那能是真的？还信息差，哪个先出来哪个后出来他能不清楚？列车上那会他是确确实实没见过这号人，而现在他也确确实实是已经在梦里见过了，这人才出现的，前后顺序他能搞混？
甚至搜出来有些不太正经的，什么可能是两人缘分太深或是前世情人……什么狗屁缘分，老子干嘛要跟个年近半百的老头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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