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在列车上待得太久，覃漾一进入教室就感觉脚下微微晃动，甚至出现了幻听。他听到列车悠长的呜鸣声，还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好在周围同学实在太活跃，覃漾一秒回过神来。
他盯了秦山一整节课，什么也没盯出来。
列车上的一系列事件指向明确，都指向了秦山一个人——他像是主宰列车的人。
但他的状态，看起来更像是列车的傀儡。
覃漾所知的信息实在太少，不能妄自揣测。
他想，不论如何秦山都是关键人物，他需要更进一步了解秦山本人。
覃漾琢磨着如何接近秦山。按理说覃漾作为秦山的学生，直接上办公室假意请教他数学题就好了，但覃漾转念一想，这样做无法达到调查他的目的，也折磨自己。这是他一开始就排除的选项，但万不得已也只能这样。作为一个头脑实在是不发达的十七岁男高中生，覃漾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正琢磨着就看到一个瘦小的女生抱着一沓作业本，看着很费劲。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覃漾毫无准备，但运气实在是好。这不，机会来了。
女生抱的那沓作业本实在太高，挡住她大部分的视线。好在虽然没什么人帮她但过道上的人也都算善良，都自觉给她让路。她额角冒着细密的汗，想停下来歇一会，但又不可能直接将作业本放到地上，她也不确定停下的时候作业本会不会直接就掉了，要是掉了就要一本一本地捡起来。没有人会帮她，他们只会围着看她笑话。
纠结之际，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同学。”覃漾在她侧前方不远处喊了她一声。
女生咬着牙，心道，应该不是叫自己。
覃漾见她没反应，又叫了一次，“我帮你。”
女生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来了个急刹车，没站稳，整个身体随惯性往前倾。
她下意识地道歉，完了，她想。
作业本也要洒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没发生，来人稳住了作业本也稳住了她，从她手里接过作业本。
“我帮你抬，你几班的啊。”
女生闻声抬眼，覃漾比她高太多，她需要抬头才能看到。看清覃漾的脸，女生愣了愣。“我八、八班的，高二八班。”女生很紧张，脸也很红。
“天气也太热了，你脸都红成这样了。”覃漾笑道，声音清亮。
女生闻言脸更红了。
“你们班男生都死了？让你一个小女生抱这么一大沓。”要放在覃漾他们班，男生都是抢着干重活的。
“我是课代表。”女生小声道。
覃漾听着瞟了一眼作业本，数学。很好，覃漾想。
“你回去班里吧，我帮你拿去。”正好去办公室里碰碰运气，可以近距离观察秦山一波。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自己去。”女生摆着手，声音很急，“我抱一点你抱一点，全给你一个人太重了。”
覃漾掂了掂手里那一沓作业本，“很轻啊，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行不行。”女生想着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总不能就这么甩手走人，她做不到这么理所应当，“那我给你指路吧，万一你找不到陈老师的办公桌。”陈老师是八班的数学老师，覃漾总瞧见她跟王建成在一块聊天。要是办公桌没换的话，他该不会找不到。
但他没能拗过女生。
“行吧。”覃漾说，覃漾没想到她这么执拗，换他们七班的任何一个女生，直接丢给他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失策失策。
覃漾抱着作业本，跟女生一块从二楼上到四楼。
俩人一块走进办公室。
“就是这了，你放在上面吧，谢谢你。”女生很小声地提醒他。
我知道，覃漾心道。
覃漾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秦山，在一对一辅导学生功课，估计是课间过来请教数学题的。学生很面生，不是七班的。
进来之后覃漾的注意力全放在另一边的秦山身上，手上放作业本的动作缓慢。
女生以为他是怕吵到别人，所以动作很轻很慢。
待覃漾把作业本全都放好了，她才小声催促道，“我们走吧。”
覃漾竖着耳朵听那边秦山的动静，没听清女生说的话，手还没从作业本上移开。
覃漾灵机一动，“我们理一理吧，看作业交齐没。”
女生想说理过了，转念一想覃漾这么负责，自己也不好直接给人说，再理一遍也不是不行。
于是她伸手，帮他理。
“我自己来就好。”
女生闻言把手缩回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覃漾了理桌上的作业本。
覃漾低头认真理着作业本，动作像是开了0.5倍数。
女生再对他有滤镜，也不免觉得他实在奇怪。
覃漾慢慢理了前面几本，后面的就胡乱理理，意思意思。因为那边的秦山辅导已经要结束了。
秦山辅导作业的时候不像王建成那样慷慨激昂、绘声绘色，而是徐徐道来，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但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这让他想到考题案例中的男人，说再平常的话都像是在诱导。他听不懂秦山讲的数学题，但单从语调节奏中，他下意识将其与案例中徐徐图之的男人相联系。完了又打住自己，不能先入为主，这样实在太片面，就像不了解事实却铁定认为王建成是施暴者的那些人一样。
听到另一边的学生跟秦山道谢，覃漾快速地理好桌上的作业本，与刚刚慢如树懒的那位判若两人，一旁的女生看得一愣一愣的。
“走吧。”
两人转身往门外走。
“覃漾。”
覃漾脚步一顿，是秦山的声音。这一声覃漾与列车上叫他到黑板上解题的那几声差别挺大，健康多了。但关于解题的恐怖记忆还是一瞬间涌入脑海。
覃漾缓缓回过头，礼貌道，“秦老师好。”
一旁的女生也愣愣开口，“秦老师好。”
“见到老师都不知道要叫人。”秦山语调平静，但无形中带着威压。
“这不是见到您在忙。”覃漾笑道，有些心虚，毕竟他不仅没叫人还暗中观察他，但他的心虚没表现在脸上。
“正好你来了，就不叫课代表过来拿作业了，你帮我抱回教室。”
覃漾礼貌地应了声好，快速地走过去，抱起桌上那一堆高二七班的作业本。
他还特意瞟了一眼秦山桌前的女生。
“那……老师，快上课了，我们先走了。”覃漾说着快步离开，站在门口等他的女生也跟着他一同走了。
覃漾复盘着刚刚在办公室里的一切，觉得秦山实在奇怪，也疑惑他才上几天课，竟然记得自己，叫名字都叫得这么顺口。
与此同时，女生也觉得覃漾奇怪。
覃漾接下来的话出口，她更觉奇怪。
“你觉得秦老师怎么样。”
“啊？”女生的反应和吴郝学几乎一模一样，都很懵圈。
秦老师没上过他们班课，但凭刚刚办公室里的印象，女生觉得他不好接近。她如实说道，“我觉得他有点凶。”
覃漾没说话，女生对秦山的印象也不好，跟吴郝学一样。大多与秦山没什么交流的人对秦山的印象都是如此，就是不知道跟秦山交流稍微深入一点的对他又是什么样的看法。覃漾想起刚刚那位请教秦山数学题的女生，又看了看，身边这位八班的数学课代表。
他发现她们，包括纪媛，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
她们的眼睛都是雾蒙蒙的，也不太敢直视别人。
女生看覃漾似乎是进入了深思的状态，以为他是要替秦山正名。
没想到却只听到他平静地开口道，“我也觉得。”
女生看着他抱着的作业本，提议到自己也分担一些，覃漾当然没让女生帮自己，这点本子对于男生而言实在是太轻。
距离教室还有一些距离，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天对于覃漾来说是件实在容易的事，于是都是他先开口，女生应着。
“你们班平时都没人帮你抱作业吗。”覃漾心直口快，说完才意识到旁边人的窘迫。于是立马找补，“我的意思是你一个女生抱这么大沓根本就抱不动。”
完了，覃漾觉得自己怎么说怎么不对，这个女生看着自尊心那么强，搞不好觉得自己是在可怜她。
“之前……有的。”女生的反应意料之外的平静。
“嗯？”
女生有些迟疑地说道，“但是她休学了。”
覃漾想到了纪媛，“是纪媛吗。”覃漾再一次反悔自己说话不经大脑。
女生并不意外，毕竟纪媛的事早就传开了。
覃漾本来还想问更多关于纪媛的事，但他忍住了，而是问了女生的名字。
“你叫什么？”
“我叫莫磊。”
“花蕾的蕾？”
“三个石头的磊。”
像男生的名字，覃漾笑了一下，“我叫覃漾，你隔壁班，七班的。”
“我知道。”女生也笑了，“你很受欢迎。”
但你居然这么奇怪。
覃漾有些不好意思，“是吗。”
还没听到莫磊的肯定就摆摆手说要回教室了。
莫磊估计是纪媛少有的朋友之一，覃漾觉得事情又有了新进展。
刚坐上座位，就听到吴郝学调侃，“哟，漾儿，英雄救美去了？”
覃漾懒得跟他废话，抛出了与吴郝学对话的口头禅，“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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