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漾立马往纪媛班里走去。
纪媛班级里的状况和覃漾班里差不多，所有人卯足了劲地学习，坐姿像是复制粘贴般，无视覃漾这个闯入班级的怪人。
纪媛像是等了他很久，看到人来便起身。她轻轻地拽了拽覃漾的校服衣角，声音里带着惯常的颤，“出去说。”
覃漾跟着她走到了外面的长廊上，纪媛先他一步开口，“我们没有通过考试。”她脸上终于不再挂着怪异的笑，但眼底悲伤不减，她声音很轻，始终带着细微的颤。
覃漾闻言愣了愣，确定了纪媛并没有被梦境系统清除掉关于考试的记忆。他低头看着纪媛，语气中带着平日少有的歉疚，“对不起，是我误导你了。”考题出来时，纪媛与吴郝学的第一反应一样，默认案例中的男人并非罪大恶极，而她最终却在覃漾的误导下选择了错误的答案。
“但我不觉得你是错的。”纪媛也抬头看着覃漾，眼神坚毅。
是这辆列车错了，是我的梦境错了，覃漾心道。
“我们是对的，但还是没有通过考试。”覃漾嘴角平直，心里不是滋味，没有通过考试意味着他们需要从头再来，再次体检再次组队再次进入考场，再次参加考试。而考试形式和内容是否与之前一致未知，如果没有变化，那很好办，他们只需要静候考试开始。
“没有人通过考试。”纪媛笃定道。
覃漾怔然，用肯定的语气发出疑问，“可小组排名前五名都有名有姓，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还在列车上。”
“考第一的小组在我们班上，他们现在全都坐在教室里，准备下周的考试。”纪媛徐徐道来。覃漾刚刚进去纪媛的班级就有留意，班上整整齐齐，和自己所在的班级一样。
覃漾了然，考试本身就是一场骗局。
他想起自己站在大屏前，身边空无一人，想知道纪媛是否也是一样，是否只有他二人知道考试结果。
“你在看考试排名的时候，有看到其他同学吗。”覃漾问道。
“有，很多人围着，我挤不进去，他们散了我才能看到。我看到考试结果后就去找你，可你在睡觉，我等了好久你都没醒。”纪媛说话的语调带着少许委屈。
覃漾失笑，“你怎么不直接叫醒我。”换做是吴郝学，使劲摇都要把他摇醒。
纪媛小声道，“直接叫醒不太礼貌吧。”
真有礼貌，覃漾心道。
“下次如果是很要紧的事，可以直接叫醒我。”
纪媛点了点头。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问了，但一直没有机会。”他之前一直处于观察状态，“你原本也不属于这里对吗，我发现你和这里的人很不一样。”
“你是从外面进来的对吗。”
纪媛愣了愣，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觉得这里很奇怪，记忆中自己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但也完全没有这里以外的其他记忆。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直到看到覃漾。她发现他和这里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也只有他说那个男人是错误的。
良久，她像是缓过来一般轻轻摇着头，“我不知道。”她不知道覃漾所说的“外面”是哪里，但她确实也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那……你有出去过吗。”他想知道纪媛是否也是通过梦境进出这辆列车。
“没有。”
听到纪媛否定的回答，覃漾轻叹口气，自己想知道的实在太多，再问下去就是在为难她。
现在的纪媛似乎不再是之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女生，而是能够敞开心扉把他当自己人的战友。他也需要告诉她自己所知道的。
“纪媛，坐在教室里的时候，你会不会像我一样常常看窗外的世界。”覃漾视线放在纪媛紧紧抓住衣角的双手上，然后直视她的双眼，“我常常盯着教室的窗子，看远处的天近处的柏油路面，窗外不断往后倒退的田埂，只见过一面的城市……我过去坐车的时候很少留意车外，我只在意什么时候到达终点，直到我来到这里。我居然也会那么在意行程中透过玻璃窗所看到的一切，因为这趟列车没有终点，它不会停下。它马不停蹄，赶往明天后天。我那时候想，要是有人被一直困在这里，该有多绝望。如果一直被困住，没办法出去，我们甚至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真实存在。我有时候怀疑，窗子是玻璃还是屏幕，列车真的在行驶吗。我甚至疑惑，它把我们困在这的目的是什么。把我们关住，然后带我们出走世界吗。这真是一辆奇怪的列车。”
纪媛静静听着，跟着他走到了那间没人的小教室里，这里有比所有教室都大的窗子。她顺着覃漾的目光，看到窗子，看到窗子外面的一切。
覃漾脸上挂着淡笑，眼睛盯着窗外，“你看那边，全是高楼。”
纪媛看到了，那是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那是城市，我就是从那里来的，你也是。”
纪媛偏过头来看向他，眼神中满是不解，“我也是吗？可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
“那里远比这里宽广自由。”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只知道要出去要出去，但我从来不知道出去是去哪。我只能拼命考试，但现在我才发现，不管通没通过考试，都出不去。骗子全是骗子……”她声音发着颤，越说越崩溃。
“这里的人每参加一次考试，关于考试的记忆就被清除。他们没有表情，四肢僵硬，是模仿不到位的劣质品。”只有自己和纪媛关于考试的记忆没有被清除，所以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参加过多少次考试，甚至并不知道考试排名前五也无法通过考试，无法从列车上出去。
这样一想他和纪媛或许就站在了列车的对立面，甚至是列车上所有人的对立面。他们是这辆列车的不可控因素。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想说，这辆列车并非真实存在，里面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你的同学老师和那个破考试。我们出去的办法并不一定要通过考试，你也知道通过考试的人也没能从列车上出去，但我们也不能硬闯。”
覃漾的话令纪媛感到费解，她反应好久都没反应过来，只抓住了一个信息——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覃漾跟纪媛说需要她的帮助，列车里没有通讯工具，所以两人只能在这间小教室里碰面，需要互相分享所知的信息，找到逃出列车的方法。
“叮——”
“叮——”
“叮——”
……
上课铃声响起，两人回到各自的教室。
回到教室以后，纪媛不自觉地观察教室里的学生，他们似乎真的很奇怪。她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着了魔似的移不开眼。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吗，那我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想起覃漾的话，陷入深思。
覃漾又怎么确定她不是假的？
覃漾盯着讲台上的秦山，心情复杂，合着这辆列车上只有秦山一个老师？
秦山依旧是那副无精打采模样，身形比起上次来说更加单薄瘦弱，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老人斑似乎越来越明显。覃漾寻思着从进入梦境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日，秦山也不至于老得这么快。
覃漾算着时间，下周考试的话，下周加这周是两周，那考试周期就是两周。粗略一算，他待在列车里的时间已经超过两周了，但他并没有实感。他多数时候都是在睡觉，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
秦山依旧讲着老旧的数学题，覃漾无所谓听讲，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己的课本上。课本依旧不是正常课本，是人体器官与组织绘本，每本都是，各种各样的血腥画面……覃漾面无表情地翻着，觉得实在是没有新意。他余光瞟着同桌吴郝学的书，明明是正常的数学教材，密麻整齐的楷体字和数学图形。虽然他看不清楚，但他能肯定，吴郝学的绝对不是人体器官组织绘本。
覃漾合上绘本觉得实在无趣，又想起来上次考试的遗留问题，既然自己没有课本，那只能找吴郝学了。
“同桌，借一下你的法律书。”覃漾凑近吴郝学，用开小差的音量低声说道。
吴郝学没说话，从桌肚掏出书递给他，覃漾一看，封面是正常的教材封面。
他跃跃欲试，到手立马翻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后两眼一黑，居然还是人体器官与组织。和他的不太一样，可以看出是不同人的身体器官。覃漾猜测，吴郝学书上的绘图所绘的便是吴郝学自己的器官与组织。
覃漾不信邪，从吴郝学桌上拿起他那本正常的数学书，一到自己眼前，又变成了人体器官组织绘图。
覃漾有些反胃，内心愤懑，我是什么很恶心的人吗，只能看到恶心的画面。
他用笔轻戳了下前桌以及前桌的同桌，叫她们拿自己的书给他瞧一瞧。好在两人都很配合，从桌肚里随手抽了本书递给覃漾，也让覃漾认清了现实。
覃漾内心很烦躁，他想不出绘本的意义何在。细想又觉得也不是没有理由，也许这些绘本是很重要的线索，毕竟绘本上的内容出场率最高。
覃漾生无可恋地把绘本摊在吴郝学桌上，指着上面的人体组织，看着吴郝学，“你看到了什么。”
“题目啊。”吴郝学语气没什么起伏，看着绘本像是在看令人费解的数学题一般。
覃漾底骂一声，认命般地趴在桌上。
刚趴下就听到秦山喊他的名字。
“覃漾——看你课上开小差很久了，你自己不学习就算了还去影响别的同学，上来把这道题解了。”秦山的声音低哑，能听得出身体真的虚弱。
看他这样覃漾也不好乱来，乖乖上去，拿着粉笔的手又不受控地作起了画。
历史重演了？覃漾心道，下一秒他是不是要回到现实了。
黑板上的画越来越完整越来越逼真，覃漾的手似乎停不下来，他发现他在这辆列车上唯一没法控制的，就是他作画的手。
快画完了，还不走？覃漾还在期待下一秒回到现实。
但不幸的是，直到他作画的手自动停下他都在教室里。
历史并未重演，而是高度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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