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高星森像刚刚姜左进门一样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看着姜左，“怎么可能？”
“你对任何女生都没有想法，直男干得出这种事？”姜左说。
像是某种隐在心底的东西被挖了出来，高星森心虚地躲开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
“那你对男生有过想法吗？”姜左凑近他问。
“天地良心！”高星森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三指朝天，大声道，“我高星森对我身边的哥们儿从来没有过什么不好的想法，卞震、徐力、张奕辰、周远……都没有！”
姜左看着把他身边的男性朋友全念了个遍的高星森，有些好笑道：“你是不是漏了个人？”
“哪漏了？”高星森拿过一旁的护腿板握在手心把玩。
姜左似乎是已经看透一切，无奈说道：“陈树生。”
护腿板掉落在地，高星森眉头突突一跳，掩耳盗铃般弯下腰去捡护腿板，却忘了自己还没有回答姜左。
“行了，高星森，我都已经接受你不喜欢我了，你就不能跟我说两句真心话？”姜左淡然道。
“说什么？”高星森心虚地看向她。
“你对陈树生有没有过想法？”姜左问。
高星森眼睫轻轻地颤了颤，他又沉默了很久，回答姜左，“我不知道。”
本着随口聊聊甚至是有些玩笑话的意思，听到这里姜左愣了一下，对方给的居然是一个中立的答案，难不成高星森真的……
“什么不知道？”姜左问。
高星森挠了挠头发，为难道：“我不知道有没有，我对他的感觉太奇怪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那你说说，你对他什么感觉？”姜左道。
“我承认我对他有过想法，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有时候会讨厌他在某些事情上回避我，但是朋友也会这样，不是吗？”高星森抬起迷茫的双眸看向她，“所以我不知道。”
姜左静了静，问他：“你对其他朋友也有过这种感觉吗？”
高星森垂眼抚摸着护腿板，认真地作了思考，说：“没有。”
“那不就是了。”姜左道。
“是吗？”高星森看着姜左，沉默好久，只说，“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姜左问。
“他不是。”高星森垂下眼，“他和我不一样，我有的感觉，他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姜左道，“你连你自己都搞不明白你还能揣测清楚他的心思了？”
“但他不是同性恋，他说过。”高星森说。
“但你是喜欢他的是吗？”姜左轻声问。
高星森想起在鲤城时，他看见陈树生独自走向他的过往，他觉得很心疼，又很生气，他不懂为什么陈树生不愿意告诉他，也不懂为什么陈树生总是一个人往前又往后。
他也不懂为什么他总是自诩坚强所以不愿告诉别人他的过去，到了陈树生那儿他却总想说些什么来博得对方的同情，更不懂在望着对方眼睛时，他无法控制的心跳。
所有的矛盾和无法自洽都出自一个人，原来这个东西，叫喜欢。
高星森静默良久，说：“嗯。”
姜左吸了口凉气，苦涩道：“有点难过啊，看我喜欢的人亲口承认他喜欢别人。”
高星森抬起头无奈一笑，“你别这样想，我俩成不了，我和陈树生也一样。”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姜左淡淡一笑，“是藏到不喜欢他为止还是去追他？”
“我不敢追。”高星森小声道，“要是追了，我们估计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么怂干嘛？你校一峰的气质呢？”姜左握拳碰了碰他的肩膀，“你就差这一个朋友吗？”
高星森没有说话。
“快高考了，高星森。”姜左拍了拍鞋上的灰，“高考之后我们会去哪里谁也说不准，胆小鬼没有爱情，要不要勇敢，取决于你。”
高星森脑子一团乱，他抬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姜左，问她：“那我们还试吗？”
姜左释然一笑，“你觉得呢？”
高星森不说话。
“无所谓了。”姜左把外套拉链提到头，两手插在兜里往门外走，“我还是更想祝你幸福。”
-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高星森刚一走出楼，一群人围上来问他。
“什么怎么样了？”高星森奇怪道。
“表白啊！姜左啊！你们在一起了吗？”卞震第一个冲出来喊道。
“别装了哥们儿，大家都知道了。”徐力两眼弯弯，乐道，“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咱们的单身贵族团又要折损一人了吧！”
高星森明白过来，垂下眼，用胳膊肘抵开旁边的人，淡声说道：“你们误会了。”
“什么误会？”叽叽喳喳的人群安静下来。
“没有表白。”高星森往教学楼走，“她只跟我说了退队的一些详情事宜，我俩什么也没有，不要乱传。”
“什么鬼？怎么会这样？”
“没表白？真的假的？你们不会打算搞地下恋不告诉我们吧？”
“姜左刚刚不是跟我们说了有事跟你说，帮她留你一下你？就这事？”
“嗯，就这事，别说了真没谈，”高星森无奈道，“真谈了我会跟你们说的，走吧。”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大家却也不再纠缠，一群人仍是乐呵呵地往教学楼走了。
教学楼一楼的大厅里，陈树生垂着眼和年级主任在说些什么，表情很冷。高星森的目光只一扫到他，刚刚和姜左的对话就稀里哗啦地倒回脑子里，他咬咬牙，让他们先走，等着陈树生和领导说完话，才上前跟他搭话。
“陈树生。”
好像只要一看到这个人，所有令他矛盾的、痛苦的东西都会烟消云散，即便他现在脑子一团乱，他也还是忍不住上前和陈树生说话。
陈树生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冷，看向他时高星森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说：“有事？”
“没事啊？”高星森硬着头皮走近他，“没事不能叫你吗？你和主任说了啥？一脸不爽的样子。他骂你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陈树生看也不看他，径直走了。
高星森微微一怔，追上他，“你心情不好吗？怎么突然这样？”
“说了和你没关系。”陈树生咬了咬牙，停下来，转头看向他。
高星森也跟着停下来，同样认真地望着他。
“高星森，”陈树生目光冷冷的，“当初说好了只需要帮你们踢完比赛，现在比赛已经结束了。”
高星森皱起眉，不懂，“结束了，所以呢？”
陈树生静默几秒，对他说：“所以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楼道里人来人往的，吵得不能再吵。
高星森的眼睛很轻地抖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陈树生，“比赛结束了就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陈树生你要不要这么绝情？我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这么讨厌我？”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陈树生说。
“但是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高星森垂下眼睛。
陈树生眼瞳表层那片冷漠的眸光下面，压着他不愿开口的伤心和不舍，没人能看见，高星森也一样。
他说：“谁要跟你做朋友了。”
高星森一贯上扬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过去很长时间，其实不过只是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那么短，他抬起头，冲陈树生一笑：“好。”
“我以后都不会再烦你。”高星森说。
-
返校第二天，高星森没来上课，地理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陈树生握着笔，目光飘向旁边空下来的座位。
这天过得很奇怪，榕城下了点小雨，陈树生独自上课下课，独自去食堂吃饭，独自回了家，一切回到原点，高星森的突然消失就好像他的世界里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晚自习放学在校门口，卞震和徐力勾肩搭背地从他面前走过，见他一个人等车，又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上网。
陈树生摇摇头，说不去。
两人临走时，又被陈树生叫住。
“怎么了？”卞震问，“还有啥事吗？”
陈树生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却说：“没事。”
卞震撇撇嘴，明白了他的意思，“哦，高星森生病请假了。”
陈树生微微一皱眉，“生的什么病？”
“不知道，他说他大伯在家，不让我们去找他。”卞震说。
汽车从雨里滑过来，溅起一小片水花，卞震拉着徐力退了两步，跟陈树生挥手说再见。
陈树生看了眼车牌，坐进车里。
高星森又撒谎了。
他家里明明只有他自己。
陈树生侧头望着车窗外没完没了下着的雨，手指轻轻在腿侧磨了一下。
生病也只有一个人吗？
怎么这么可怜。
陈树生垂下眼，静静看着手心，仿佛注视着那天聚餐他们十指相扣的瞬间留下的体温。
第二天。
高星森依旧没来学校。
蒋初也请假了，去参加一个口语比赛。过几天要开家长会，蒋初不在，处理家长会名单的任务就落到了陈树生身上。
“麻烦你一下了陈树生，这个名单你发下去给大家核对一下家长姓名和联系方式有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你登记一下。”老常把一张a4纸递给他。
“好。”陈树生接过纸，又听老常在一旁叨叨着些什么，他觉得没意思，垂着眼去看手里的a4纸。
原本淡漠懒散的目光在某个名字旁边的空白处突然顿住，陈树生皱起眉，问老常：“常老师，高星森名字旁边为什么是空的？”
“噢，他家里情况特殊。”老常说。
打探别人**这不太合适，陈树生知道，他甚至在心里提醒了一遍自己，开口却是：“怎么特殊？”
老常看了他一眼，显然不太愿意说，只隐晦道：“他家里没人。”
“他爸呢？”陈树生却揪着不放。
“早就去世了。”老常道。
陈树生：“他妈妈……”
“改嫁了。”
“那他家里其他人……”
“他爷爷前几年也去世了，他家就这几口人。”老常叹了口气，“高星森现在跟着他大伯，他说他大伯出差去了，来不了。”
办公室刺目的灯光照在陈树生身上，老常却见他眼里浮现出一种很黯淡的东西，好像一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失败的演员，明明周身光芒四射，他却像是走进一潭死水。
“陈树生。”老常轻道，“你怎么了？”
陈树生静静看着白纸上高星森名字旁边的空白，那占据一小个格子的空白挤在乌泱泱的亲属姓名中间格外刺眼，刺得陈树生眼睛都发酸。
他沉默许久，垂着眼说：“他撒谎。”
“什么？”
他撒谎。
他根本没有跟着他大伯。
他不是没预想过高星森家里情况会很遭，但他没想到会这么遭。
陈树生叹了口气，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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