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生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一直到放学这种状态都没什么变化。
走出校门时他甚至下意识地去寻着车棚里高星森的“胜利号”，想起高星森根本没来上课过后，他又垂眼去打车。
手机界面显示着司机还有两分钟到达，陈树生抬眼看着漆黑的夜空，眼里的黑映着天上的。
放学期间，周身全是背着一整天的疲倦回家的学生，人来人往，吵闹声很清晰很低沉。
有十七个人从他身边走过，时间过去一分钟，陈树生垂下眼，把打车界面原本的目的地修改为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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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干什么去了？说两天了朋友们，你昨天是不是没有来看我直播？我这个月有个科研项目，是个保密项目，一直没有手机电脑，直不了播。”
“什么科研项目？关于时空旅行的。”
游戏中的人物趴在山顶架枪，八倍镜展在屏幕中央，高星森稍一停顿，对准远处房子里的人一枪爆头，同一时间，他从弹幕里挑出几句来回答，“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真是这原因。”
“感谢无敌心心手送的流星雨。”
“新来的的朋友点点关注，加个粉丝灯牌。”
【锁骨真好看，心。】
高星森微一挑唇，回复弹幕，“锁骨好看，嗯，谢谢。”
【裙子更好看。】
应当初和老板的约定，高星森兑现了他“女仆装直播”的约定，按照完整的福利要求，高星森今早还特意去公司找妆发师做了造型。
此刻他穿着件最经典款的黑白色女仆装，裙子是女士短款，裙摆只到他大腿一半，如果镜头再往下一点，可以看见纯白色裙摆下少年更为白皙修长的大腿。他脖子上还环着一条深黑色锁骨链，脑袋上戴了根猫耳发箍，妆容只是淡淡一层，只在眼妆上用力比较多，毕竟要戴着口罩。
穿了一天了，高星森还是没适应这身打扮，时不时就要用手扯扯裙子、拽拽项链又薅薅头发的，本来打两把游戏已经有点逼迫自己忘了，看到这条弹幕他又重新想了起来。
高星森：“……嗯，谢谢。”
【镜头往下移点呗，都看不见腿。】
“男生的腿有什么好看的？别整封号了，刚复播两天。”高星森忍着不适冲镜头笑着。
【弟弟，镜头往下移一点。】
【把腿分开看看。】
【给看就刷火箭。】
【穿着裙子就该这么玩，穿都穿了有什么放不开的？】
高星森心头一阵恶寒，咬牙忍下那股想吐的劲，什么也没说。
【BT滚。。】
【恶心不恶心，看不出来人家就刚成年的样子，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开这种h腔恶心吗。】
【能不能把他踢出去，太恶心了。】
【这家伙灯牌都没加，纯过来耍流氓的。。】
纯技术主播遍地都是，不容易起号，流量也不高，高星森占点外形优势，公司让他走了技术和颜值并行的路线，走颜值路线他又不愿意漏全脸，这就意味着他要出卖点色相。
早期的时候他做过不少出卖色相的事，像这样的言论不绝于耳。
现在倒还好，更早一点的时候高星森刚入这行，没什么帮腔的，每天过来耍流氓的比看他打游戏的都多，为了流量为了赚钱高星森那时候都情愿忍着，忍久了就习惯了，忍久了时间长了这种声音也终于开始一点一点的少去。
高星森操控着游戏里的人击杀完一个满编队，一看那变态还在没完没了说着，并且越说越下流，他有点烦了，揉了揉眉淡淡地说：“发情滚出去，再发举报了。”
【这种事还用你出手？（已三个号切换举报完毕）】
【安心打游戏，吵架有我们。】
“不要吵架，我把他踢出去了。”高星森说完，门口响起敲门声。
游戏进度已经来到最后的时刻，除去高星森还剩一个人。
“谁啊这时候。”
高星森嘀咕一句，并不起身去开门，他操控着游戏里的人物来到一座山上，朝着山下看了一圈又打开倍镜，精准的一枪爆头之后，游戏界面弹出一条——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比起初一次显得更急躁几分，他摘下耳机离开椅子，“来了来了，别敲了。”
这时候会是谁？不太可能是卞震他们，因为当初为了请假回来补直播时长，他跟老常说的是病假，之后又跟卞震他们说了他大伯回来了，不要来找他。
估计是收水电费的。
高星森一面想着，一面打开了门。
门外的冷风嗖的一下涌了进来，同一时刻，高星森看清门外站着的人。
两人隔着一道门框，互相震惊地看着对方。
相较于高星森，更为震惊的是门外的陈树生，要不是余光瞥见房间里挂着的莱万多夫斯基的球衣，他都想退出去看一下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你……”陈树生哑然。
“我靠！”高星森猛地关上门，转身在房间里跟只被发现的老鼠一样窜来窜去，最后莫名其妙来到电脑旁关闭了直播。
门外的人始终没说话，高星森心想陈树生估计也被他雷到了，猜测他已经走了，他试探性地对着门外喊了声：“陈树生？”
“嗯。”
嗯！
我去，没走！
“那个，你等一下。”高星森急匆匆地说完，脚底生烟般冲进卫生间。
陈树生怎么会来？
陈树生踏马来干嘛。
来就来干嘛现在来。
他刚刚看见了吧？
操。
高星森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急躁地脱裙子。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套上了一件黑色T恤，随后把脑袋上都猫耳一扯，摘下口罩挤了泵卸妆油就往脸上招呼。
这锁骨链不知道怎么戴上去的，高星森拽了半天也没扯下来，东西是公司的，弄坏了还得赔，高星森没敢再乱扯，又低着脑袋摸索了半天，最终仍是完好无损地系在他脖子上。
“操。”高星森踹了脚洗手台，放弃了挣扎。
脸上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哒哒坠入地板，高星森拽过毛巾擦了把脸，对着镜子整了下头发，这才忙不迭地跑去开门。
陈树生安静地在走廊四处看着，见门再次打开，他逡巡着的目光转了过去。
高星森两手摁在门上，有些尴尬地望着他，“咳，不好意思，久等了。”
陈树生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定在他脖间的项链上，“好了？”
“嗯，”高星森避开他的目光，将门敞开，“进来吧。”
陈树生走进房间关上门，高星森指了指沙发让他随便坐，说话间又见扔了一地的书和衣服，忙一边捡起一边解释，“衣服是刚收的，忘整理了，干净的。”
陈树生弯腰捡起几本书，淡淡答嗯。
弄完这些，高星森和陈树生并排坐在沙发上，高星森第一次发现自家沙发这么烫，他有些如坐针毡。
“那个……”高星森尴尬开口。
“你生什么病了？”陈树生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
很明显。
骚病。
上着学请病假回家穿女仆装给人直播。
不是骚病是什么？
高星森清了清嗓子，没敢看陈树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也没想。”陈树生似是不悦地转过了头。
“我能解释。”高星森泄气道。
陈树生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刚刚是在直播？”
语气很差。
高星森听出来了。
他就知道。
别说陈树生，就是卞震他们知道了也一定会鄙视他。
当初决定不露脸是正确的。
“是。”高星森认命点头，“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了我什么也没想。”陈树生又看了看他，目光在他的项链上停了一会儿。
高星森看看他，无奈解释：“我是正经主播，我可以给你看我账号，就是普通游戏主播，刚刚穿那玩意儿是因为前段时间因为云顶杯断播了一个多月，公司那边不太愿意才给出的要求，就这一次，我就今天穿了，我以前都是穿自己衣服直播，绝对不是那种不健康的直播，我发誓！”
陈树生看着他，没说话。
“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高星森苦哈哈道。
“没说不信。”陈树生表情缓和一点。
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高星森没说，陈树生也没说，沉默过去好长时间，高星森才开口：“你别告诉他们。”
“为什么？”陈树生道，“不是说正经直播？”
“不是这原因，瞒太长时间了，这时候让他们知道，挺奇怪的，我还有几个月就解约了。”高星森说。
“还签合约了。”陈树生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嗯。”高星森说，“所以你能别告诉他们吗？我请你吃饭。”
“可以，”陈树生应完，又添上一句，“姜左呢？”
“啊？姜左什么？”高星森一懵。
“她也不知道吗？”陈树生问。
“她为什么要知道？”高星森茫然道，“卞震蒋初他们都不知道，姜左怎么会知道？”
“都在一起了，也不能知道？”陈树生说这话时语气很差。
“啊？”高星森皱起眉，“什么在一起？”
“你和姜左，不是在一起了吗？”陈树生烦道。
“你说什么呢？是不是卞震他们跟你乱说的？我和姜左真的什么也没有。”高星森苦恼道，“别坏人家女孩子的名声了。”
“没有在一起？我都听——”
“听什么？”
“没事。”
所以是没有在一起？没有？他误会了？
“你笑什么？”高星森奇怪地望着他。
“哪笑了。”陈树生整好脸色，又冷冷地说，“账号。”
“什么？”
“刚刚说给我看你账号，给我看。”陈树生语气依然没什么情绪。
高星森咬牙，打开手机翻出自己的直播号递给了他。
陈树生接过来，他随手翻了翻主页，都是些普通的游戏高光录屏，最过火的也不过几张戴着口罩的自拍照。
确实挺正经。
陈树生记下他ID名，把手机递了回去。
“勇敢的心。”陈树生有点想笑，“谁取的名？”
“我自己。”高星森嘀咕道，“干嘛说得这么嫌弃，我粉丝都叫我心心，还是小女孩可爱。”
“没嫌弃。”陈树生无奈道。
两人沉默了一阵，陈树生突兀地开口：“为什么要做这个？”
就知道要这么问。
高星森没想跟他撒谎，实话道：“最开始是想气我爷爷，后来觉得挺赚钱，想赚齐读大学的钱就不干了，其实已经够了，但是没到合约时间。”
“违约金多少？”陈树生问。
“三百万。”高星森说。
“觉得不想干了的话，违约金我来付。”陈树生看向他。
“没必要。”高星森扯了下嘴，“几年都过来了，几个月有什么的。”
“随你。”陈树生又看向他的项链，“确定你只有今天需要这样穿？”
高星森转头诚恳地望着他：“我发誓。”
陈树生点头，转回脸。
高星森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到冰箱给他拿了灌饮料，“所以你怎么会来？”
“路过。”陈树生随口扯道。
“不会是来探望我的吧？”高星森笑着看向他。
陈树生躲避他的目光，“不是。”
“噢。”高星森读懂他的意思，抿着笑转回头来，“所以你还要跟我划清关系吗？我们……还是朋友吗？”
“朋友？”陈树生挑起眉，“嗯，先是吧。”
“行，那就好。”高星森心情大好，“挺晚了，我点个夜宵一块儿吃点？今晚有拜仁比赛，一起看会儿。”
“嗯。”陈树生点头，又开始环视他的房间。
高星森一个人住，只租了个一室一厅，厨房也并在客厅里，房子挺小的，但该有的都有，除了刚刚那一堆衣服和书，整体还算干净，看上去像是隔两天就会打扫的样子。
“我点了烤鸭和啤酒，还点了点烧烤，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陈树生收回眼。
“行。”
“那个……”高星森放下手机，有些难为情地看着陈树生，“能帮个忙吗？”
“嗯。”陈树生看向他。
高星森有点难以启齿地开口：“我脖子上这玩意儿我摘半天没搞明白，你能帮忙摘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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