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裹挟暴风,轰轰烈烈,雷云在天际涌动,劈落之时仿若连山石都能砍得粉碎。
一声巨响,大厅内的圆桌被大力撞翻,上面摆着的花瓶和杯盏哗啦啦落了一地,锋利的碎瓷明晃晃映着吊顶的灯光。
潮湿寒意丝丝缕缕渗进右膝的旧伤,绞起绵密的钝痛。无力稳住身体,江驹臣任由自己重重摔进一片狼藉中,耳边传来一阵剧烈又漫长的嗡鸣。左肩被压在身下,隐有裂断声响,同旧日枪伤的位置叠在一起,他死死咬牙,右腿使不上力,一时竟无法挣起身。
江驹臣忍疼时一贯是沉默的,膝骨剧痛如锤凿,晕眩迟迟不散,他蹙了下眉,伸手在地上摩挲。终于碰触到伞柄,他抬手紧紧攥住,凭此借力忍痛,力道之大,几乎像是要扼断谁的喉咙。
大厅的另一侧,Bevis的脸色也并不好看,靠在吧台边沿大口大口喘息,一只手捂着右边肋下的刀伤,黏腻腥红的血顺着指缝淅淅沥沥往下淌。
他咽下一口哽在咽喉的血,碧色的眼睛凶戾地抬起,犹如嗜血的狼。
幸好今天恰逢暴雨。Bevis凝视着不远处软在地上的江驹臣,额角的血管突突地跳,难以分辨这源于疼痛还是愤怒,抑或是棋逢对手的狂喜。
他自认在第六区的身手无人能及,如今不但被人伤了,那人甚至还因为阴雨天旧伤发作,动作不大灵便;更遑论在他们过招之前,江驹臣刚刚经历一场血斗,大病初愈的身体已经被耗尽了大半气力。
即便如此,他竟也能伤了自己!
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惊怖,Bevis冷笑一声,按着伤口的那只手松开,往吧台木质的台面一按,留下血淋淋的五个指印。
鲜血不仅没有令他心生退却,反而看起来更加躁狂,激起更浓的战意。
他反手从作战腰带上掣出一柄军刀,锋利的刀芒雪亮,倒映出布满血丝的眼瞳。
“柏医生,”Bevis弯起嘴角,笑容很绅士:“您还醒着吧?”
他笑吟吟地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柏青梣,欣赏着那张面庞极度痛苦的神色,苍白的嘴唇徒劳地颤抖,血沿着嘴角往下淌,衣领的布料被血浸得沉甸甸的,早已不堪重负,鲜红的血一滴滴往地上砸。
多么有趣的游戏。
Bevis走过去,用刀尖挑起柏青梣的脸,好心地替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指腹轻捻,又抹在那双秋水眸的眼尾,像两滴干涸的血泪。
“求求我,求我带你走,”他温声细语道,“求我停手。”
柏青梣低垂着纤长的眼睫,眸光涣散得非常厉害,闻言只是抬眸,瞥了一眼Bevis肋下仍在流血的伤口,仍在淌血的唇角轻勾了一下,再明显不过的嘲讽之意。
Bevis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眉梢一挑,笑容反倒更加意味深长:“哦……”
“托您的福,我找到了一双真正称得上人类‘独一无二’的眼睛。”他慢条斯理地道,“两次‘取样’,都有您见证,我们难道还称不上朋友吗?”
“你……”柏青梣被冷汗浸透的睫毛轻颤,他呼吸窒住,开口唯有气音:“你敢?”
身后忽然一阵劲风,Bevis回过神来,瞬间转身回挡!
长伞尖端的刀刃近在咫尺,距离眼眶只有毫厘之距。刀风拂起江驹臣散在鬓角的发,露出的面庞艳美绝伦。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垂眸冷冷地和他对视,苍白的面庞将眼尾那颗小痣衬得格外乌黑,瑰丽得震撼心魄,然后冷冷笑了笑:“独一无二?”
他骤然将长伞一撤,伞身在右手打了个旋,眨眼之间,伞柄重重勾住Bevis脖颈,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近,膝盖一屈,重重顶向Bevis肋下那道伤口!
Bevis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不稳,然而那双碧眼潜藏的凶戾却更惊人,他低头对江驹臣挑衅地一笑,紧接着身形猛地前冲,全然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楚一般,将人生生压倒在地。
他体型魁梧,何况江驹臣本就因为一夜的车轮战脱力,这一撞仿佛就像撞散一片羽毛,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左肩骨裂的地方再次受力,碎瓷片深深扎进身体,江驹臣眼睫簌然一敛,几乎瞬间失去了意识。
Bevis用身体死死压制住身下的人,健硕的小臂横过那段白皙修长的脖颈,另一只手举起军刀,刀尖距离江驹臣眼眶只有毫厘。
他故意将这个过程放慢,刀尖一点一点地向下逼近,仿佛猎人耐心地等待猎物落网。
终于,在刀尖划破江驹臣右眼的眼角时,身后传来低哑的一声:“……我答应你。”
那声音听起来破碎又绝望。
柏青梣费力咽了咽唇齿间的血,呼吸变得愈发困难,眼角眉梢有一点惨淡的笑意:“我跟你走。”
Bevis偏头笑笑,刀尖却向旁错了一错,划开一道指甲大小的伤痕。
他要柏青梣求他。
柏青梣张了张口,很快又咳嗽起来,不得已死死攥住胸口的衣料。心脏沉闷的钝痛淹没席卷了他,他的眼睛有些发红,难以言喻的悲伤仿佛将他吞没,然后深觉徒劳无力一般地,他闭上了眼。
——陆霁,你觉得什么是认命?
他忽然想起陆霁最后一次来见他时,他曾经问过的那句话。
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过通红的眼尾,却也仅仅只有一滴。苍白的唇翕动,他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也只能发出最微弱的声音:“我……”
Bevis的眼睛微微发亮。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玻璃骤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盖过了雷声,亦盖过了柏青梣没能来得及说出口的后几个字!
激射的碎片如暴雨,一道人影黑发黑衣,双臂交错护着头部,纵身从破裂的窗户跃下。
商珒落在地上,遍地都是碎玻璃,他撞进来的势头太猛,直接就地滚了半圈,正好停到Bevis身旁。
余光瞥见江驹臣昏厥过去的惨白面庞,商珒轻吸一口气,眉间霎时染上滔天的怒意!
他一只手攀上Bevis的肩膀,屈指一扣,力道狠绝入骨:“滚开!”
话音磅礴,几如雄狮顿地而吼,他肩臂一用力,直接将人从江驹臣身旁拎了过来,两人一同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里!
商珒的身手虽然是被江驹臣调教出来的,风格却和对方大有不同,大开大合,近乎于暴力。Bevis走的也是这个路数,当他发觉这个东方青年用同样的方法与他较劲时,心中不由嗤笑了一声,但过了两招后,他的表情就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人比他更不要命。
商珒眼神凶狠,仿佛刚长大的年轻头狼,他的手里握着一柄枪,全然不顾自己,枪托一下下没命地往Bevis头上砸。他的指尖流着自己的血,也流着Bevis的血,而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Bevis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奇异,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江驹臣,然后毫无预兆地举刀!
——手腕猛地一沉。
商珒反手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因为距离太近,避无可避,他借着力道反身一拧,刀尖实打实地擦过肩膀,膝盖顺势狠狠撞上Bevis肋下的伤口。
炽烈的痛楚钻心,军刀在商珒左肩留下一道十几厘米的割伤,鲜血喷溅出来,商珒痛得一颤,但仍是第一时间低头看去。
江驹臣被他完全护在了身下,他的血溅在那张昳丽的面庞上,犹如暗夜里的罂粟,美艳虚幻得有些不真实。
紧接着,那双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眼看就要醒来。
商珒打了个寒噤,他几乎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又意识到没用,举了一半的手拐了个方向,转而捂住了江驹臣的眼睛。
掌心传来一阵痒意:“唔……”
商珒顿了一瞬,当机立断,直接将人又劈晕了。
Bevis目睹了全程:“……”
商珒俯身把人揽住,轻轻靠在一旁,又脱了大衣盖在江驹臣身上。转身时正好看见Bevis盯着这边看,“呸”了一声,吐掉嘴里被打出来的血,冷笑道:“你在看谁?”
Bevis的伤口接连被江驹臣和商珒重创,痛得直不起身,他捂着肋下玩味地看着商珒,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难道你是——”
“你认错人了。”商珒不等他说完,就将他的后半句话打断:“这位江先生,是柏医生的患者;很巧,我也是他的患者。”
“找他看病要排队的,你懂不懂规矩?”
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下周大概率也无法更新,先和大家打个招呼……(趴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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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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