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树与关一月相处的几年中,关一月偶尔也会碰他,但那些触碰就像人看到中意或觉得好的东西,欣赏之余总想上手摸一下,最好还能放手里把玩——与关一月这次触摸是完全不同的。
风树也不知道该怎么定性这次的事件,他此刻更关心的是关一月冒进触摸下感受器产生的大量数据,强烈,而且绵长,那些数据甚至不仅仅出现在他的手部。风树把这段回忆反复播放,他发现原因出在关一月看他的神情,关一月用一种想要把什么东西从他机体内抽出来的眼神看他,与宗教纪录片中家人们执行驱邪仪式前的神情有90%的相似。
在动作结束后的好几分钟内,风树不能不去观察自己,他觉得那只手还有手臂变得和往常不同,就好像真的有不可知的力量上身了一般,但数据显示手臂并无异常,他不该有那种错觉。
航行还在持续,风树浪费了几分钟,终于把注意力转到实时航线图上,飞船行驶还算平稳,他接着一一查看各个部位与方向上的数据,以确保发生异常的时候,自己能第一时间发现。
关一月在旁边睡得很沉,直到一小时后,因为维持一个姿势不可避免的身体僵硬,她需要换个姿势。这就显出座椅不如床的地方了,狭窄,随着时间越发不能满足人体的需求,终于,三个小时后,关一月醒了过来。
睡醒的关一月看上去精神好了点,但同时,肌肉和关节在发出抗议,她半睁着眼,皱着眉伸展自己的背。
这个过程就像睡眠该有的环境一样静谧,仅有的细微声响还是来自衣服布料。不过,当风树像她一样去伸展自己的身体时,机械部件发出清晰的摩擦音,于是他立刻停下了。
“往常这时候你是在休息室睡,这里有我看着呢。”风树说。
“显然是的。”关一月揉捏后颈,然后调出屏幕,风树看到上面是谢静和的对话界面,关一月告知谢静和可以直接进来,“但是睡之前我对这个座位充满留恋,舍不得离开哪怕一秒。”
她没有继续阐述原因,因此这就像是人类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毫无预兆,莫名其妙得很。好在关一月马上就发现这种任性对她没有益处,捶着后背站起来说“我去趟休息室”,就这么离开座位走了,风树应了一声,料想她是要去休息室继续睡。
三十分钟后,关一月回来了,带着洗过吹干的头发,换了一身室内的舒适便服,再次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她还带了一件小工具,一看就是从修理间拿的,风树不久前还用它拆卸自己身上的部件。
风树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
“你去休息室就只洗澡?”
他终于把这一行为还有莫名出现的拆卸工具也归入今夜特殊情况之一,和先前关一月异常攻击性的神情放在一起并列看待,风树把数据往前回溯,试图找出这些异常的起始时间。
但关一月坐在那里,一边对风树的问题潦草点点头,一边已经自顾自地开启了话题。
“……大概就是你给我那些东西之后,我觉得我格外喜爱今晚,很神奇吧,我还喜爱这块屏幕、这个座位,喜爱这条航线。”关一月愉快得轻笑出声,“当然,也喜爱和你共处的每一秒,希望你拥有和我一样的快乐。”
风树正把关一月不在生理期这一条件也添加进去,闻言简短回答了关一月:“我挺快乐的。”
“嗯……”关一月不置可否,她的眼皮半垂着,看上去只是在思考她自己的,“但是同时我有一种紧迫感,假设……我是说,假设,明年,我可能仍然在这里,但是你呢?你还会坐在那个位置上吗?”
如果只是为了氛围,风树应该回答她“当然”,这样当下的平静就能继续延伸,所有人的快乐也能持续更久,不过,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风树盘算所有条件和如今他们正飞往的方向,一个不可忽视的答案立刻否定了他下意识想说的话,于是他说:“不会。”
这两个字让舰桥陷入一阵沉默当中,关一月的神色没有变化,就好像她已经预料到了答案,而这回是风树开始长久盯着她了,他注视关一月的面容,试图在上面找到更多可供推算的内容,好让他明白关一月在想什么。
最终关一月抬起眼皮,她的唇边露出一个微笑。
“我可以到你那边去吗?”
风树说:“啊?”
再一次,话题跳跃得毫无预兆和逻辑,同样毫无预兆的是关一月真的站了起来,风树坐在那里,眼睁睁看她径直朝他走过来,直到站到他面前,背对着屏幕的关一月就像笼罩在光芒的阴影中。
“你能挪一下吗?”
她又问了个问题,听着还挺礼貌的,风树于是坐直,想要如她所愿挪出半个座位,或者他直接让座给关一月算了,不过,就在那个当口,关一月的膝盖飞快顶进他的双腿中间,左右推搡,迫使风树把腿分开,然后直直顶到了他的胯部,反倒把风树往座位里面顶,用另一种方式腾出了小半个座位。
被风树分拣出的,今夜关一月的异常表现此时完全被扔到了一边——本来嘛,因为自身没有那么庞大的存储,风树打算找个时间把这些扔进数据库里,通过数以万计影像中的面部对比,来分析那些表情和举动后面的含义——现在危险警示提前响起了,风树盯着关一月那条腿,但另一边,关一月的身体也倾覆下来,于是他又不得不后仰去看关一月。
“你是不是该解释你现在的行为。”
风树问她,而关一月也给出了回答。
“我在摸你呢,风树。”
“风树”两个字就像被她挑在舌尖缓慢吐出来的一样,非常奇怪,她着重强调了这个词而非“摸”。关一月的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两边,而风树的脊柱窜上一种战栗感。
接下来的不知多长时间内,关一月的双手就顺着风树的肩膀,缓缓滑动到手臂,然后是胸口、腹部,风树在处理数据和制止关一月的源头行为之间迟疑。此刻他好似终于明白关一月的触摸与以往区别在哪里,关一月在朝他倾泻一种对他来说未知的、属于人类名为“**”的东西。
关一月的眼神就像是要穿透他的外层材料,一直看到最里面,将居住在这副钢铁躯体中的无论什么东西抓出来仔细翻看。与此相对,她的力度却尚在柔和的范围内,一半重量压在风树的一条腿上之后,她终于把目光落到了风树脸上。
风树的胸口半晌没再起伏过——呼吸模仿也是一种拟态,当风树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时,难免无暇他顾——他判断出关一月的意图,感到荒谬的同时也终于作出反应,风树抬手抵住关一月的肩膀。
“不行。”他说,“我不是作这个用途的——”
而关一月掐住他下颚的部件连接处,这次力道可比触摸重多了,风树感受到了几近错位的激烈疼痛,人类柔软、脆弱的□□组织触碰金属制的拟态双唇,甚至于风树的面颊也接收到了关一月的脸、呼吸拂在上面的触感,他包括口腔的所有仿生拟态早就去掉了,因此这一刻风树无比确信他们两个中铁定有一个需要驱邪。
这个亲吻的动作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关一月离开的时候,风树的脑机被乱七八糟的冗余信息占满,反应有点艰难,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因为刚才的混乱指令发生了行动故障,一波又一波的数据还在从感受器涌入中枢。
他的一只手还搭在关一月的肩膀上,而关一月有了空闲,便将它薅下来,开始饶有兴致地把玩那只手,风树艰难的将注视从那只手上挪开,他觉得他的所有感官好像都粘在了关一月身上。
“离明蓝星还有一天的路程,这段的航行环境好得不得了,就算缺少看顾也问题不大。”
关一月突然这样说,风树愣愣看着她,努力思考这个话题和当下的关系。
“起来。”关一月的鞋子踢踢风树的脚,然后她站了起来,“起来啦,风树,跟我到修理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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