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明明是你用辰月香术乱人心智，你现在用这件事来威胁我？”
将离低下头，笑得整个人都晃了起来：“在辰月这种神神鬼鬼的把戏不少，我承认我不够磊落，是我设计算计的你，但是现在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已经被我威胁到了，不是吗？九爷，这种事，做过了就是做过了不是么？”
将离的眼里似笑非笑，微微下垂的眼睑让他看起来格外无辜，修长的手指顺着郡王礼服的衣襟款款而上，最后停在宁渊的胸口，他似乎在感受宁渊的心跳，言笑款款：“九爷，你还真是无趣啊。回想到那个南陀江边缭乱的晚上连你的心跳都没有波澜，难道我很难看么。”
宁渊冷声按住他的手：“将离，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看你的诚意。九爷也知道我是为人娈幸之人，我不要脸是应该的，但是你为官做宰的何必跟我一般见识？”
“你何苦要这么说自己呢？阿离......”
“好了，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我先走，你也快走吧，皇后娘娘不然该担心了。”
宁渊一瞬间浑身紧绷：“与皇后无关。”
将离言笑晏晏：“哦？无关啊，我也没说什么不是么。”
后殿的门打开又关上，留给宁渊的只有将离身上混着冰雪气味的淡淡香气。等宁渊出去的时候只看见张皇后的宫女还在昭瑰堂外守着：“姑姑，你可曾看见其他人？”
“殿下，这里冷僻，没有其他人来过。”掌事姑姑神色凛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殿下，夜里风大，娘娘让奴婢提醒您加些衣裳。”
“好，我知道了。”宁渊回首，望了一眼被夜色笼罩的昭瑰堂：“这里以后会用作什么地方？”
“皇后娘娘说这里一时半会儿是修缮不出来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陛下的心意也许还有回转的可能，既然有机会娘娘总会试一试。”
宁渊微微低头，沉声道：“多谢娘娘。”
宁渊头也不回的扎进了夜幕中，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了，昭瑰堂曾经给他的一切都真正的化为虚无了，连带着这座宫殿一起，一切都结束了，他作为九皇子的整个繁花一般的少年时代真再也回不去了。
他失去的，比他得到多太多了，他想要的，纵然苍天不许他也会去争去夺，哪怕皇座之下白骨累累他也会踩着这些人的尸体，一步步的往上爬，舍不可舍之人，用不可用之心，他这个人这条命又有什么要紧呢？他失去的，总要让别人一起尝一尝，总不能一个人在地狱里熬着，只能从满是血污的深渊里抬头去看人间繁华一场吧？
...........
“回来了？”焚樱并不意外：“顺利么？”
将离冷冷的：“姐姐，吩咐所有天启暗桩从今日起开始蛰伏，天启城中事全权由安月城处理。”
“暗桩蛰伏？你要动手了？”
“临川王油盐不进，没办法了，送他一份大礼。”将离言笑晏晏，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冷意：“有时候见了血比说上半个时辰的话有用多了。”
“是。”焚樱点头：“你的令传下去，天启城这个戏台子才算是真的热闹了。咱们安静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些动作了，胤朝人恐怕都忘了当年辰月玄衣卫的威名了。”
“记得不记得都不要紧，我要的是胤朝人这个时候总该清醒些了，西域诸国虽然不敌胤朝，但是谁又真心顺服呢？丝路之争从来都没有因为战争的结束而终结，各国都是如此，既然要玩就玩个大的，大家都上来走两步，也算是对得起国主了。”
“我的殿下，胤国满朝文武不乏才能之士，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焚樱笑着，她的眼中尽是盈盈的笑意眼底却是一抹冷然的杀意：“殿下，你会得偿所愿的。”
“我知道。”
将离惊天一舞的消息不胫而走，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天启，与此一起的是胤朝明帝流水的珍玩赏赐，以及明帝的夜夜留宿。那些台面下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旖旎终于被有心人翻了出来，明帝日日留宿落月阁实属是过分了，简直是视胤朝的祖宗家法如无物，更是将胤朝的体面法统都扔在地上踩，堂堂一国君主沉迷娈幸，还为了他不经国议直接免了辰月三年的朝贡，丝毫不考虑前线军士是否寒心。
如今更是把将离捧在了后宫众人之上，什么皇后贵妃都如弃妇一般，永巷的夜比过去长太多了。于是群臣上表联奏弹劾将离，这些书生一个个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骂人的话拟在纸上也是引经据典，文绉绉的，将离当画本子看个乐呵，他歪在软榻上剥着栗子，一边跟明帝撒娇：“陛下，这外头可是都把外臣说成亡国祸水之流了。想想外臣还真是挺冤枉的，什么都没做，反而被这些书生骂成这样。”
明帝瞥了一眼将离手里的奏折：“怎么看起这个了？不是说了不许把这些东西送进落月阁么？中书省如今是越发会办事了，荀家现在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将离玩笑着，看不出恼怒的痕迹：“荀家世掌中书，都说尚书省都以中书省马首是瞻，六部之中荀家门生几十，枢密院和御史台更不必说了，文臣一脉谁不以荀家为座师为荣呢？”
“你听谁说的？”明帝的眼神眸光晦暗不明：“谁又有本事把话传到你耳边呢？”
将离撑起脸：“陛下已有圣裁，何须外臣多言呢？太子殿下也是没法子了，求到我面前想求我帮他劝劝那些近畿有功臣田地的大人们，大家都退一步，早日了结都司河上的事，解决冰堰一事，百姓们也好早日过安生日子。可是想来外臣应该还没有这个体面过问这样的事，看看这些大人们恨我得跟乌眼鸡一样，两位皇子都束手无策之事，太子殿下应该是求错了人。不过我收了人钱，总该想想办法，这不求陛下一个示下，也好让太子安心。”
这话说的漂亮又坦诚，明帝就喜欢将离的坦诚，在他面前将离从不掩藏什么，很像他，真的很像很像，明帝也不免多了几分耐心：“太子来求你，至少说明了他还不算糊涂，知道什么事该求什么人。方淮聪明，朕没有看错人，他为太子少师的确是个良才，东宫有他也算是有了几分依仗。”
“陛下怎么知道这是太子少师的主意？太子东宫里的大人良多，方淮除了琴弹得不错以外，我倒是没看出来他还有这本事，听说他们方家今年也有子弟参加春闱，陛下不妨再看看？”
“你啊，总是厌烦方淮教你学琴，你琴没学明白，怎么连人都没看明白呢？”明帝在将离的脸上掐了一把：“真是被朕惯坏了。若是有一日朕护不住你了，你又该怎么办呢？你这些年做的事，够你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将离挑眉轻笑：“陛下春秋正盛，少说还能活个二三十载呢，慢慢教，总能学会的。方家并不那么看重方淮，如果不是我偏要跟方老大人斗一口气，方淮未必能有今日，陛下为何看重他？”
明帝很耐心地跟将离解释：“太子仁厚，虽然小心思多但是这是个懂事听话，守规矩体统的孩子，胤朝连年对外动兵，太子这个人很合适做一个仁定四海之君。但是太子幼年丧母，性格中带了些犹疑，方淮是文臣不错，可他自幼长在西北，父亲早逝他一个人护着母亲长大，到了天启方家虽然在科举上断了他的晋升之阶，但是数年间他作为中书章京一直勤勤恳恳，与方家有龃龉，人家争前程都知道把主意达到你身上来，而不与方氏一族牵扯。有骨气，有傲气，坚韧从容但是却聪明识进退，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待在太子身边了。”
将离淡笑着摇了摇头顺着明帝的话说下去：“陛下想的深远，只是天不遂人愿，胤朝江山千里，权力之于皇子是什么，外臣都看的明白清楚，太子未必能走到最后一步，陛下深谋远虑不错，但外臣也是自幼长在王庭之中，履见人心难测之事，外臣不敢擅自揣测上国诸位皇子的心思，但是四海列国皇权更迭时哪一姓人家不是杀得血流成河呢？”
明帝看向将离，眼中全是探究但是更多的是有几分心疼：“只有你敢在朕面前这么说，这些都是四海列国不可提及的阴暗，血脉相残不是什么光彩事，朕的儿子，们各有心思朕知道，他们能明白朕的苦心就好，若是不能明白，做一个垫脚石也不需要别的什么本事。将离，你要做的就是让朕选中的人成为下一个皇帝，胤朝千秋万代，我们这些人的骨血融入这大胤的万里河山之中又有什么不对？”
将离抬起眼，轻叹一声：“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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