鹫鸟台秋狝大典的喧嚣尚在耳边回荡,骏马的嘶鸣、猎犬的吠叫、王公贵胄们带着血腥气的欢呼……一切都成了衬托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的背景板。
那只健硕的御苑白隼,原本该如一道银色的闪电,精准地扑向惊惶逃窜的猎物,向天下展示皇权的威仪与荣光。谁又能料到,它会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锐鸣,像是被无形的箭矢射中,猛地调转方向,带着失控的狂暴,直扑御座之上的元恪?!
那一刹那的混乱,凝固成了永恒的画面。
盔甲碰撞的刺耳声响,侍卫们惊骇的怒吼,女眷们压抑不住的尖叫……而我,仿佛被命运精准地推到了台前。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带着那份训练过千百遍的、看似奋不顾身的“护驾”姿态,恰恰挡在了那利爪寒光的轨迹之上。
不偏不倚。
华丽宫装的广袖被锋利的爪尖撕裂,血珠瞬间在锦绣料子上洇开刺目的红梅。我的惊呼与白隼的厉啸混杂在一起,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倒,狼狈地滚落在冰冷的御座台下,距离元恪那双绣着金龙的御靴,不过咫尺之遥。
高台之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喧嚣都被那只失控的猛禽带走了,只剩下无数道目光——惊愕的、怀疑的、幸灾乐祸的、事不关己的……如同冰冷的箭矢,密密麻麻地钉在我身上。
元恪高踞御座,面色沉凝如水。那双深邃的眼睛俯视着台下狼狈的我,看不到丝毫惊魂甫定后的感激,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大胆!”内侍总管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咸阳王妃御前失仪,惊扰圣驾!还不速速将这孽畜拿下!”
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扑向已被网罗控制的白隼。而我,被两名面无表情的女官强行搀扶起来,破碎的衣袖下,那道不算深却足够触目的伤痕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元恪的目光在那伤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传遍整个高台:
“贺兰氏御前失仪,惊扰圣驾,有失王妃体统。念其护驾之心可悯,死罪可免。然,不可不罚。即日起,禁足咸阳王府佛堂,抄录《维摩诘经》百遍,静思己过。未得朕赦免之旨,不得踏出佛堂半步。”
“钦此。”
冰冷的旨意如同枷锁,瞬间扣下。
没有辩解,没有申诉。我深深垂首,将所有的屈辱、愤懑、以及那被冰冷算计浇透的寒意死死压在眼底,只露出一个苍白而驯顺的侧影。“臣妾……领旨谢恩。”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被这雷霆之怒彻底击垮。
那一刻,我心中并非全然恐惧。鹫鸟台的“意外”太过巧合,这看似严厉实则留有余地的惩戒背后……难道是元恪终于要对元愉动手的信号?以我“御前失仪”为由,敲打咸阳王府?甚至……为后续动作铺垫?
一丝隐秘的、带着血腥味的期待,竟压过了被当众羞辱的难堪!
王府的佛堂,成了我暂时的囚笼。
檀香的气息浓烈得近乎窒息,驱不散府中那些窥探、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冰冷的青砖地,昏暗的长明灯,案上厚厚的澄心堂纸和墨锭。我坐在蒲团上,手里执着笔,一遍又一遍地抄写着那深奥晦涩的经文。
“从痴有爱,则我病生……”墨迹在纸上晕染。抄的是断舍离,心中燃的却是熊熊烈焰!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刻在心头的屈辱烙印。白日里那无数道冰冷的目光,元恪高高在上的审判眼神,手背上那道明明不深却时刻刺痛神经的伤痕……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勒得我几乎窒息。
然而,更煎熬的是等待。我竖起耳朵,捕捉着府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陛下是否下旨申饬了元愉?是否削减了他的护卫?是否清查了他的属官?……每一个时辰的平静,都让那份隐秘的期待化为更深的焦灼与疑虑。
直到……
夜幕彻底吞噬了最后的天光,佛堂内只有长明灯的一点幽微跳动。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已歇息。
突然!
佛堂紧闭的门扉,如同被无形的鬼手推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缝隙。浓重的黑暗瞬间涌入,裹挟着一股森然的寒气。
我悚然一惊,手中的笔“啪嗒”掉落在纸上,溅开一团浓墨。
还未及反应,两条幽灵般的黑影已如鬼魅般闪入!他们身着玄色劲装,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如同鹰隼般的眼睛。行动迅捷无声,带着一股铁血与死亡的气息——是皇帝的暗卫!
没有言语,没有丝毫解释。其中一人如同铁钳般瞬间制住我的手臂,另一人则在我口鼻即将发出惊呼的刹那,用一团带着奇异气息的布巾死死捂住!那气息并非迷药,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瞬间扼住了喉舌,让我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力量悬殊得如同蝼蚁撼树。我被其中一人轻而易举地扛起,像扛一件没有生命的包裹。头朝下,视线里是佛堂地面冰冷的青砖飞速后退,然后是院中婆娑的树影在夜色中扭曲变形。府中巡夜的侍卫仿佛消失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察觉这发生在佛堂深处的劫掠!
身体被粗鲁地塞进一辆停在侧门阴影处、毫不起眼的青帷马车。车厢内弥漫着皮革和灰尘的味道。暗卫如同两尊冰冷的石雕,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马车在死寂的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沉闷而急促,像是在奔赴一个未知的刑场。
心,沉入了冰窟!
禁足?惩戒?抄经思过?
全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鹫鸟台的闹剧,佛堂的囚禁,不过是为此刻铺路!元恪……他竟如此迫不及待?如此……不择手段?白天在天下人面前将我打落尘埃,夜晚又悄无声息地将我劫掠入宫?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如同毒蛇噬心!鹫鸟台上那份隐秘的期待,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幼稚!元恪要的根本不是惩治国贼,他只是在玩一场更隐秘、更危险的游戏!而我,不过是这游戏里一件随时可取用的……玩物!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一道隐秘的宫门。没有惊动任何仪仗,我被暗卫从车上卸下,依旧是扛在肩上,穿过一道道幽深寂静、仿佛永无尽头的回廊。这里是皇宫的心脏,也是吞噬一切秘密的深渊。
最终,我被带入一间没有窗户的密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龙涎香和一种陈旧的、属于深宫地下特有的阴冷气息。墙壁厚重,隔绝了一切声响。
暗卫将我放下,如同放下一个物件,然后无声地退至门外阴影中,像两尊真正的影子。
我踉跄一步站稳,胸口剧烈起伏,惊魂未定地看着这陌生的、压抑的空间。这里绝非清凉殿,更像一个……囚禁秘密的牢笼?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四肢百骸。鹫鸟台当众羞辱的余悸未消,这暗夜的劫持更添诡谲。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门扉被无声推开。
元恪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深色常服,脸上没有丝毫白日里鹫鸟台上的沉凝威仪,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掌控一切的闲适。烛光跳跃,映着他深邃的眉眼,那目光落在我身上,如同在打量一件失而复得的、颇有兴味的藏品。
“吓到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看着他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白日里宣判我“禁足思过”的威严,与此刻密室中慵懒玩味的姿态,在我脑海中激烈冲撞,几乎要将理智撕裂!我死死攥着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臂(白隼留下的伤痕),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用那尖锐的痛楚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质问。
“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不敢。”我垂下眼帘,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控制不住地泄露出一丝颤抖。这颤抖,半是伪装,半是真实到了极点的恐惧与屈辱。
元恪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密室里显得格外阴冷。他缓步走近,带着龙涎香和权力的压迫感。
“不敢?”他用指尖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鹫鸟台上,你扑出去的那一下,胆子可大得很。”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那场“意外”,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注视之下!我的“护驾”,我的“失仪”,甚至我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在他眼中,恐怕都如同跳梁小丑般滑稽可笑!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我。身体微微发抖,再也无法掩饰。
“朕让你抄《维摩诘经》,”他的手指顺着我的下颌线滑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暧昧,最终停留在白天被白隼抓伤的手臂上方,悬停着,如同毒蛇的信子,“‘心垢故众生垢,心净故众生净’……抄出几分清净心了?”
那指尖并未触碰伤口,却比直接按压更让人战栗。他的话,更是字字诛心!
“臣妾愚钝……未能领会佛经深意……”我艰难地开口,试图避开他那洞穿一切的目光。
“愚钝?”元恪的指尖终于落下,却不是落在伤口上,而是带着薄茧,重重碾过我的唇瓣,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朕看未必。你这颗心,野得很,也……让让朕痒得很。”
他俯下身,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致命的寒意:
“不过无妨……朕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你如何清净。”
他猛地将我拦腰抱起,走向室内唯一那张宽大的、铺着玄色锦褥的卧榻。
“在这间屋子里,忘了你是京兆王妃。只记住,”他将我抛在冰冷的锦褥上,高大的身躯随之覆下,阴影瞬间吞噬了烛光,也吞噬了我所有的呼吸,“你是朕的……笼中鸟。”
玄色的锦缎如同冰冷的深渊,瞬间包裹住身体。龙涎香浓郁得令人窒息,混合着他身上帝王特有的、带着侵略性的雄性气息,形成一张无形的网。
没有佛堂的檀香,没有抄经的清净。
只有最**的掠夺,和最屈辱的囚禁。
鹫鸟台的“惩戒”是他公开挥舞的鞭子,宣告我的“罪过”,将我打落尘埃,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和警示。而此刻这地下密室的“侍寝”,则是他亲手构筑的金丝囚笼,将我彻底钉死在属于他的、见不得光的深渊里。
公开的羞辱与私密的占有,惩戒的幌子与**的本质,在这一刻被元恪玩弄到了极致!
身体被迫承受着那沉重的、带着惩罚意味的撞击与掠夺,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重复鹫鸟台扑倒在地的狼狈姿势。他像在驯服一只桀骜不驯的鹰隼,用最原始的力量宣告着不容置疑的主权。
“看着朕的眼睛。”他低沉命令,□□,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我眼底翻涌的痛苦、屈辱和那丝强行压抑的恨意。
我被迫迎上那道目光。在那深不见底的帝王之瞳里,看不到丝毫**的迷乱,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欣赏?欣赏我的挣扎?欣赏我的痛苦?亦或是欣赏他将兄弟之妻彻底碾入尘埃的“杰作”?
当他在那玄色的深渊中发出低沉满足的喟叹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灵魂的某一角,在这彻底的玩弄与践踏之下,正发出无声的、碎裂的哀鸣。
这绝非宠幸。
这是最残酷的征服。
这是比鹫鸟台上的惩戒更深、更痛的惩罚。
他起身,衣袍窸窣,他把我衣服拿来,示意我穿上,暗卫无声地出现,如同来时一样,准备将这暂时用尽的“玩物”悄无声息地运回那个名为“佛堂”的囚笼。
元恪站在榻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目光淡漠地扫过蜷缩在冰冷锦缎上的我。
“《维摩诘经》……”他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峻,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征服从未发生,“……抄完了吗?”
我闭上眼睛,紧咬着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尚未。”
“那便继续抄。”他的声音如同裁决,“抄到‘心净’为止。”
“朕会……时常检查。”
密室的暗门无声滑开。
黑暗再次涌来,像一张巨口,将带着龙涎香气的帝王和那令人作呕的占有气息一同吞噬,只留下满地冰冷的狼藉和一个在玄色深渊中不断下坠的灵魂。
佛堂的囚笼在等着我。抄经的笔在等着我。
而那个名为元恪的深渊,已将我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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