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路线
虽说黎芊芊允许他白日里进来坐着休息，但晚上是不可能进来住的，他被安排在另一间更小的屋子，而黎芊芊在自己房间里，静静等着师辰风。
熟悉的阴冷气息蔓延着，什么东西爬进了屋子，她裹紧了外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口。
“你的房间有人来过？”
听到声音时，师辰风已顺着桌腿攀上了桌面，一如往常，仍旧是蛇形。
黎芊芊忽然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变不回人了。
她不语，算是默认。
师辰风道：“他在你这里几乎待了一天。”
黎芊芊道：“你想说什么？”
师辰风道：“是谁？”
黎芊芊道：“这人与花千鸩无关，我可以选择不告诉你。”
师辰风笑了笑，道：“你可真聪明。”
他勾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道：“那你不妨讲一下花老板的事？”
黎芊芊将唯一听到的那句话讲给他听，但完全没有提起魏腾的事。
“你要跟着去吗？”黎芊芊道。
师辰风摇摇小脑袋：“我忙得很，没有时间。”
黎芊芊道：“那你岂不是会错过大好机会，我有预感，他们会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当然不会错过了，”师辰风道，“你不是打算跟着那小子去吗？”
黎芊芊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魏腾。
这蛇妖非但监视她，连她的心思都能看出来。
黎芊芊道：“梦千回上下都有人盯着，他能出去，我怎么出去？”
师辰风道：“这小子鬼点子多，带你一个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的语气莫名其妙带了些愠色。
她暗暗思索一会儿，道：“好。”
师辰风身子一僵，似乎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
茶杯“邦”地一声，被他重重磕到桌上。
“等你的好消息。”
冷冷抛下一句话，他顺着窗户离开了。
黎芊芊看了一眼桌上被他撒出来的水，叹道：“不好喝倒也不至于这样。”
她熄了灯，躺到床上，忽然想起来，那封特别的遗书没有被他看到。
她探入手，摸索半天。
“我记得就放到这里了……”
她干脆将枕头掀起，才发现下面已是空空如也。
“难道他带走了？”
希望是他带走了，若是被梦千回的人看到，就解释不清了。
梦千回后楼的某个窗子忽然跃出一个人影，几个起落间，消失在了月色中。
不久后，在城中一处楼顶，月光落在同样月白的长衫之上。
他负起一手，另一手抽出一张纸。
一对金色的眸子幽幽地看了过去。
借着月光，看到上面明显的两个大字。
“遗书。”
看了一会儿，他弯起嘴角，轻轻笑了。
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又撇撇嘴角，像在同谁赌气一般把纸收好，离开了此处。
都说寄人篱下的滋味总不好受，只可惜寄在此处的两人都没这么觉得。
黎芊芊适应力很强，不论外界变化多大，总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
魏腾便更不用说了，仅是站着就能毫无顾忌地开始睡觉。
两人来了梦千回，宛如原地回家，一点没有客气。
昨日还在推辞的魏腾，今日敲敲门便进来了，黎芊芊也没有在意，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他依旧坐在原来那个位置，只不过坐得没有以前那么端庄了。
倒了杯茶水，好巧不巧，正是师辰风昨天夜里摔在桌上的那只。
黎芊芊道：“你想去看看？”
茶水一饮而尽，他起身推开门，看看外面没有来往的人，合好门坐回来，神秘兮兮地道：“你也想去是不是？”
他甚至语气都没有昨日那么客气了。
黎芊芊也随着他放低了声音：“我也想，但是我出不去。”
魏腾声音更低：“我有办法，你信不信我？”
黎芊芊也随着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信，需要我怎么做？”
“啊？”魏腾拢起耳廓，“你说什么？”
黎芊芊清清嗓子：“你有什么办法，我需要怎么做？”
魏腾道：“我带你从窗子上跳出去，至于那个侍女，先迷倒就行了。”
还在等下文的黎芊芊安静了一会儿，见对方也安静了一会儿，道：“然后呢？”
魏腾道：“然后就跟着呗，别让发现就行。”
黎芊芊感觉自己好像上了贼船了，你这难道不是巴不得别人发现吗？
她忍不住道：“你无缘无故迷晕小美，万一中途人醒了该如何解释？加上梦千回外面一定会有眼线，光天化日下你我怎能避开。”
魏腾道：“哎，这个你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
黎芊芊道：“你想好什么了？”
听他说，花千鸩将在申时之后出发，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黎芊芊只好暂时相信他。
申时过半，黎芊芊叫来了小美，依他所说，只要她央求小美和她一起睡觉，就不会出差错。
黎芊芊在递给小美的杯子里放入了他给的药，又以“自己心情不好”为理由要求小美和她一起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个点儿睡觉，但小美还是满口答应了。
她好事做尽，还出去吩咐了其他下人，没有命令不允许进来打扰。
黎芊芊满心感激，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两个女孩子相拥而眠，一会儿过后，见小美睡熟了，黎芊芊擦了擦刚才脸上装可怜留下的泪痕，悄悄起身，从窗户上探出头去。
魏腾早已等候在外，他换了一身装束，看起来像个孤独的浪客。
他示意黎芊芊直接跳下来。
黎芊芊倒是没有害怕，下落的一瞬间甚至顺手带上了窗户。
身体被稳稳接住，魏腾递给她一件披风，道：“先带你去换身行头。”
黎芊芊个子不高，披风顶在头上，能将她整个人罩住。
梦千回也坐落在北疆，但这里的寒江雪不如北海楼下得大些。
小客栈的老板似乎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即使见他们二人遮遮掩掩，也不多问。
魏腾带她进了一间屋子，便说自己出去看看，留她一人在此处换衣服。
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衣服，虽然不是正好合适，但也没有太大或太小。
换好之后，她也出去了。
酉时就要到了。
黎芊芊出了大门，才发现这个地方视野很好，好就好在这里能够直接看到梦千回那边的状况。
除了几位看戏的客人来来往往，二人一直没等到花千鸩出来。
黎芊芊忽然道：“小美不会醒吧？”
魏腾看了她一眼：“我给你的药你下了吗？”
黎芊芊道：“全下了。”
魏腾道：“全下了？”
黎芊芊道：“不是全下吗？”
魏腾道：“全下也行……那她应该足足能睡一天一夜，你别担心就是了。”
黎芊芊眼角抽动，现在倒是不担心小美提前醒来，而是小美能不能醒来了。
等待的途中，她掏出了提前准备的纸和一根炭笔，在纸上描画起来。
“你在画什么？”魏腾探过头来。
黎芊芊道：“路线图，我想记下来，免得以后在北疆迷了路。”
她画过北海楼的路线简图，又在梦千回的楼上画下了她目光所能及的地方的路线图。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尽力记录下每一条路。
魏腾静静地看着她画画，同时也在盯着不远处的梦千回。
又过了一阵子。
“出来了。”
黎芊芊赶忙收好东西，随着他的声音看过去。
花千鸩和淮缙也换了身装束，身边没有一位侍从，只有他们二人。
看来他们要见的对象也十分神秘，不然堂堂花老板怎会如此出门。
二人整理了一下着装，便在不远不近处跟上了他们。
黎芊芊觉得，跟踪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
倒不是害怕前面的人发现，而是要时刻绷紧神经，并注意保持距离。
还得装得像个人样。
做普通人很简单，但装一个普通人很困难，她觉得自己每一个举动仿佛都是刻意的。
二人跟着走了一个时辰，渐渐走进了一处偏僻的山谷。
到这里就不好跟踪了，掩体太少，容易暴露。
魏腾示意她先在外面等，黎芊芊找了处山石，将自己藏起来，再一回头，他已不见了。
魏腾跟了进去，山谷中寒气逼人，他仿佛没有知觉，轻轻行在覆雪之上，竟没有留下一处脚印。
远处，花千鸩和淮缙已拐进了一个山洞中。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被发现，随之跟了进去。
越到里面，越是冷得刺骨，走过很长一段路后，前面的人停下了。
他转身靠到冰墙上，前面有一截不平的凸起，刚好能挡住他。
花千鸩和淮缙不知在说什么，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
大约说了一炷香的时间，二人似乎要回了。
正当他准备向上一跳，躲到山洞顶部的时候，忽然，他好像摸到一处凹陷。
下一瞬，背后的冰墙猛地一倒，将他扣进了墙的另一面。
他依旧紧紧贴着墙面，和面前的人四目相对。
“谁！？”
“黎姑娘，是在下。”魏腾站起身道。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过来的？”
二人不约而同道。
魏腾伸手：“黎姑娘先请。”
黎芊芊已冻得两手发红，嘴唇泛紫，但忍住了发抖。
她道：“我见你迟迟不回来，担心出了什么事，只好自己进来，但我又不认得路，刚刚摸索到这里。”
此时天色已晚，山洞中又没有光源，他发现，黎芊芊好像在昏暗的冰洞中看不见。
“你呢？”她的声音轻轻地在洞内回响。
魏腾道：“我跟着他们一路走来，本来是躲在墙边，不知怎的撞进了这里。”
黎芊芊道：“他们还在那边吗？”
魏腾道：“不清楚，但在我来这儿之前，他们已准备走了。”
黎芊芊道：“也就是说，这后面便是他们要见的那人？”
魏腾道：“可我没见到其他人，只有他们二人的声音。”
黎芊芊道：“有没有可能，他们要见的不是个人。”
若真的是个人，也不会在这里住着。
魏腾观察起周遭，他点了个火折子，递给黎芊芊，一是稍微取暖，二是帮她看清更多东西。
这山洞中通道错综复杂，凹凸不平，像是妖掘出来的通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法术打出来的通道，并且看起来像暗门这样的机关很多，有点像是谁曾为了逃跑建造的。
黎芊芊道：“你还记得你来时的路吗？”
魏腾道：“记得大概。”
黎芊芊道：“那我们从你来的这道门回去，再原路返回怎么样？”
魏腾道：“可我不知道花千鸩他们是否已经离开。”
若还没有离开，贸然转过去只会直接暴露。
他贴在暗门上听，什么也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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