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练剑
午后,陶云停邀黎芊芊去典阁逛逛,她听闻黎芊芊喜欢看书,可其实连黎芊芊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看书。
不过,知道了典阁后的黎芊芊,几乎无时无刻不泡在里面,她空空如也的脑子,正疯狂地汲取着关于北疆的一切。
她需得快点熟悉这里,陌生且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受。
往后,她每日的行动不过房间和典阁两点一线,而每次行动,身边都会有一两名弟子跟着,不过倒也不妨碍,毕竟典阁里的书,并不是什么机要文件。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了不属于身边弟子的目光,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她。
黎芊芊无时无刻不被北海楼的人盯着,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但这个陌生的视线感觉十分诡异,她不得不时刻注意着。
北海楼的典阁里藏书不少,除了全境书阁人手一本的各种经典之外,还有一些武功典籍、历史记录、百妖百物谱等。
北方多妖兽,而黎芊芊常年深居苗寨,那里的人十分讨厌妖族,厌恶到驱赶的地步。黎芊芊虽对此无感,却也因此没见过什么妖,所以每次见到陌生人,总要揣测他是人是妖。
午后的典阁里人很少,她飞快地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中,想要找到有关北疆妖族的书。
“这是……百妖攻略,这什么?”
翻开书,一幅幅动物简笔画引入眼帘,旁边的文字写着这样的妖喜欢吃的食物、喜欢的颜色诸如此类……
她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将这本书夹到腋下。
虽有些无语,不知所记是真是假,也无从考究,但还是打算多了解一些。
之后,她继续寻找起来。
北海楼的典阁无人整理,书都放得非常杂乱,也许这儿是一本史料记载,那儿就是一本志怪小说……想在这偌大的藏书室找到所需,并非一件易事。
走过几排书架,终于在某个架子的第一层看到了一本《北疆妖谱》,这名字看起来似乎比较靠谱。
她一伸手,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第一层太高,她个子矮,根本够不到,踩脚凳还在很远的入口处。
努力踮起脚试探了几下,她已准备放弃,打算记住架号后去搬凳子。
忽然,一阵压迫感袭来,她头顶光亮暗了一下,只见一只手从容地从书架上拿下了那本书。
黎芊芊登时全身汗毛竖起,飞速缩回手转过身,抬头看去,是一张苍白的面具。
又是他。
面具男子将书递过去:“你是不是想要这本?”
黎芊芊没有动作。
面具男子笑了笑:“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嗯?”他又递了递书,黎芊芊这才小心接过。
他松开手,又道:“你最近可得小心点儿,有人想杀你,陶文秀竟还不将你好好看着……我害怕陶楼主的把柄没了,我们的交易也谈不成了。”
黎芊芊反问道:“……什么意思?”
面具男子看了看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笑道:“没什么意思,圣女大人,稀里糊涂地活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黎芊芊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人朗声道:“你要干什么?!”
陶云停站在书架旁,竖着眉瞪着这面具人。
这面具男人轻笑一声,一闪身便消失了。
惊魂未定,她在原地伫立良久,回过神来,典阁里渐渐人多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又环视了一圈周遭,夹着两本书,埋头继续寻找起来。
此后,陶云停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旁。
她又翻开另一本,正好是陶云停之前推荐给她的。
“北海楼多以剑为主要武器,开山鼻祖陶钟毓自创“北海剑诀”,剑若寒霜,银光舞动,潇洒飘逸,清新脱俗……”
她飞速翻过了长达三页的夸赞,之后便是这所谓“北海剑诀”的招式图文。
图画很有神韵,即使不看文字,也能明白招式动作。
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钻到了她脑子里。
她问陶云停:“这里的书可以带走吗?”
陶云停道:“要押上三个铜板的,你想借哪本?我来帮你。”
黎芊芊拿起了手中的书。
陶云停惊喜道:“芊芊,你也对这个感兴趣?你是不是也想学这个,要不咱俩一起?”
黎芊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北海剑诀一周速成,陶姐教你零基础学剑法!”十几个大字赫然印于封上。
黎芊芊:“……”
当然,这个陶姐并不是陶云停。她一度怀疑陶云停让她叫“陶姐”,是不是过于崇拜这个作者。
黎芊芊:“那好吧。”
陶云停又“帮她”带了几本相关书籍,二人抱着一摞书美滋滋回了房间。
当然,只有陶云停在美滋滋。
二人对回屋的路早已烂熟于心,但在连廊里转弯时,陶云停忽然拽住她,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我知道有个小空地一般没人去,咱们可以先去那儿看看。”
黎芊芊就又被拽到了北海楼西边的练武场,如她所说,空荡荡的没有人。
陶云停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烧火棍,本想着再帮黎芊芊找一根,但却被制止了,并表示有这一个就够了。
二人便开始像两个刚学会走路的猩猩一样挥舞起来。
这本速成书果真无半点废话,起势只用一张图带过去了,没有任何注释。
“先扎个马步……”陶云停一本正经地解说着这张起势图,“芊芊,你平时扎马步吗?我经常偷着跟那些弟子们一起练。”
她两腿一岔,稳稳地下了个标准的马步。
“我不扎马步。”黎芊芊道,“你为什么要偷着练?”
陶云停道:“啊……我爹不让我学武,他想让我跟他学医,可我又不想学。”
黎芊芊没有回应,学着她的样子蹲了下去。
不过一二秒,两腿就开始酸累了。
黎芊芊站起来了。
陶云停笑呵呵道:“看我厉害不,那些弟子没一个能蹲得过我。”
北海剑诀传承了陶钟毓那一代人的正义之道,整套剑法正气凛然,浑然天成,一招一式端正平直,动作轻舞灵动,若是学精学通,自然可以降妖除恶。
虽然约好了一起练,但只有陶云停在练,二人一开始换着练习,到后来黎芊芊看出她真的很珍惜练剑的机会,便主动放弃,将机会和时间都让给了她。
这一练,便是日落西头,已是黄昏。
“芊芊,你看我这样对不对,像不像书上画的?”陶云停平举着那根烧火棍,手臂因为酸累而微微颤抖,但还是一直在坚持。
黎芊芊看看她的姿势,又举起书对比了一下,淡淡道:“手再上一点。”
陶云停咬紧牙关,忍着酸疼又往上挪了一点手臂。
“这样呢……”
待到天色已晚,二人拎着烧火棍去了厨房,稍微填了填肚子后,又拎回了屋。
黎芊芊平日不喜多言,和叽叽喳喳的陶云停本应很不对付,但今日一下午的相处,叫她有所改观。
陶云停很照顾她,黎芊芊不知该怎么接话,或者根本就不愿说话的时候,都是陶云停不顾尴尬为她接下去,她或许只是借此机会能逃脱父亲的教训,可她想学武,这又有什么错呢。
到了屋里,陶云停将一盏盏烛灯点亮,转身道:“芊芊,今天可太累了!”
黎芊芊勾勾嘴角,脸上带着笑意,听她单口相声。
她到院子里打了些水,烧在炉上,又洗了洗杯子,尽管黎芊芊不怎么用。
黎芊芊帮她端着茶盘子:“这些你为什么要自己做,北海楼没有下人吗?”
陶云停道:“是我自己跟陶文秀说了来照顾你的,我怕那些下人们不用心,会欺负你。”
黎芊芊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谢谢你……”
水烧开了,陶云停一人倒了一杯,顺便泡了些安神的小干花进去。
陶云停挽了挽袖子,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也不过半盏茶,她又拿起了那根烧火棍,一点一点温习着学过的一招一式。
“芊芊,那第一式第三个动作是这样的吗?我有点忘……”
“嘘——”
黎芊芊忽然抬手噤声,门外传来了两声闷哼,陶云停也听得清清楚楚,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下一瞬,木门突然破开,一道黑影窜了进来,握着一把黑刀,直冲屋中二人而去。
一切都来得太快,而陶云停刚好挡在前面,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挥起同样漆黑的烧火棍就挡了上去。
别看只是一根铁棍,和那柄黑刀竟不相上下,陶云停脑中闪过了一个画面,忽然灵光一现,将那北海剑诀的第一式连了起来。
宛若剑尖引水,水到渠成。第一式便是化无形为有形,化剑势为剑气,以剑气伤人。
黑衣刺客攻势凌厉,毫无防备,恰好被她这一式格挡下来。
此时的陶云停已完全顾不上自己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刺客来者不善,一看便是冲黎芊芊来的,若是不战胜他,就会有危险。
这么想着,手里的烧火棍势如龙腾,竟还狠狠在对方身上敲了一闷棍,刚搅完火炉的棍子头还有余温未散,带着一头的炉灰在那位刺客的衣服上印下一道清楚的痕迹。
他似乎是见况不妙,后撤一步离开了,映入黎芊芊眼中的是他最后散在肩头的一角白发。
好眼熟。
陶云停惊魂未定地垂下手,这才感觉到一阵酸痛涌上肩臂。
“嘶……啊哈哈……”她一面揉着,一面不着调地安慰着,“芊芊,别害怕……”
不过黎芊芊看起来却是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忽然安静下来,二人看着敞开的门口,雪花随风飘落进来,除了倒在地上的弟子外,像是没人来过。
半晌,陶云停叹了口气,道:“芊芊,今天……要不就先这样吧,我得去安顿一下门口那两个……”她顿了一下,又道,“唉……你放心,好好休息,绝不会再有人来害你的。”
黎芊芊不假思索道:“好。”
陶云停临走时,又把手中的烧火棍放在她床头,认真嘱咐道:“保护好自己。”
尘埃落定后,黎芊芊把目光投向了书桌。
她找来了陶云停给她拿的新笔新墨,抽了一张空纸写道:“一位十分熟悉的白发人。”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不敢确定,只好先把一些异样的感受写下来。
一阵冷风传来,吹起了桌上的纸,又一位不速之客来了。
“哎,饭团?”
白猫轻盈地跳上她的小圆桌,精准地卧在了她刚写下的那行字上。
黎芊芊:“……”
黎芊芊:“你怎么突然来了?”
饭团:“咪呜——”
“我这也没有什么吃的给你……”她左右瞧瞧,才发现它身下那张纸洇出了一小片血迹。
黎芊芊皱起眉头,轻轻将它抱起,才发现它下腹部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伤了。
她起身去屋外打了水,拿手巾将血擦干净,又扯了一条布给它绑上。
“你这是怎么搞的?”
饭团:“呜……”
黎芊芊又问:“是跟谁打架了吗?”
饭团:“呜……呜呜……”
黎芊芊:“……”
看来是不能指望它告诉自己了。
她起身悄悄走到门前,静静听了一阵屋外的动静,又放轻脚步,将椅子搬到床上,从那个小暗格瞄了出去。
雪还在下,但月光却很亮,从这里可以看到白日里远处的那片雪林,有火光在闪烁。
并非失火的火光,而是烛灯的火光。看来此时那里应当有人在,而饭团很有可能就是在那里受了伤。
她回头看了一眼窝在床上养伤的白猫,指着雪林的方向道:“你要是从那里来的你就叫两声。”
饭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喵~喵。”
黎芊芊点点头。
她再次向外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人立在烛灯前,左边走走,右边走走,像在驱赶什么。
这人面色明显奇白无比,应当是脸上戴了面具,若非如此,她还未见过哪个人会有这么白的脸色。
她不禁想起了第一次去望月殿见过的那个面具男子,正是带了一张惨白的面具。
分辨得正出神,不曾想那面具男子一扭头,正脸忽然对准了黎芊芊。
月光和烛光毫无保留地打在他漆白的面具上,镂空的两只眼睛仿佛穿过空气直直勾住了她。
她忽然觉得那人应该是真的看到了自己,一阵毛骨悚然,飞速拉上了暗格,将椅子放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她仍能感觉到那个眼神,仿佛毒虫一样附在了她身上。
她终于知道了这几日每天盯着她的眼睛是谁了。
可她又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饭团挪进她怀里,才叫她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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