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朦朦色,京城外三十里地,顾晖一身紧身衣,头戴斗笠,从怀里拿出地图:“咱们这一路过来,好几个据点都已经没人了,这事儿也能有人帮咱?”
“我问了林亦,是晏儿让他们去的。”林亦和丁蛇剿匪途中还看见几个来历不明的据点,索性画了张更详细的地图。
顾晖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边划边数:“一,二,三……那还剩最后一个咱们就能回去了。”
“速战速决。”顾衢朝后方打了个手势,身后原本寂静无声的雨林立刻激动起来,数十道身影拔地而起,分为三批朝着前方不断掠去。
顾衢父女紧随其后。顾晖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记问:“不留点人手接应吗?”
“闺女记住,消息准确的情况下全力出击。”顾衢淡道。
“你怎么确定消息准不准确?”顾晖问道。
“这张地图是在晏儿画的那张的基础上细化的,林亦和丁蛇的实力我清楚。”顾衢道。
顾晖于是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往前跑,不多时据点营地近在眼前。顾衢又抬手打了两个手势——那手势顾晖认识,是顾家军内部独有的暗号,意思是火力轮攻后前后夹击。
下一瞬,一队以林亦为先,纷纷朝营地扔出一堆圆球,圆球们乒乒乓乓地掉在地上——砰砰砰——刺眼得足以令人瞬间眼盲的白光骤然炸开,顾晖只觉眼睛一阵剧痛,紧接着顾衢就挡在了她面前。
男人在慌乱和烟尘中飞身而下,危月化为长刀攻向营地主帅——铮——李剑山双手持剑咬牙硬接。顾衢这一刀足以砍断五人合抱的大树,李剑山嘴角渗血,虎□□裂,整个人不断向后退在地上拖出整条沉重的步道。
“李剑山,好久不见。”顾衢刀势不减,谈话间又是十几刀砍出,李剑山冷哼,一边挥剑一边接话:“你居然能活到现在,给宇文尧做狗快活吗?”
铮——啪——顾衢又是一刀落下,刀锋与剑身相对,刺耳的刺啦声不绝于耳,火星迸溅。但两人仿若未觉只越打越快,旁人甚至看不清二人是如何出招对招,只能隐约看见残影。
顾晖一刀斩开小兵,抽空看了一眼那边,心下一片骇然——这就是苏傲手下将领的实力,年过花甲武功竟强盛至此,能和顾衢拼个半斤八两,那要是苏傲本人来此……
少女摇头不再想,孟喝一声:“远卯!”
女人从树上一跃而下,绳镖以远卯为核心绕四周一圈,只听周围惨叫一片,纷纷倒下。顾晖伸出手接她,当空长箭呼啸而来——远卯在半空中躲闪不及,被一箭射穿肩膀,凌空吐出一口血,落在地上没了声音。
“远卯!”顾晖想过去,侧方长剑直冲她腰肾,少女不得不回身格挡,看清来人眼神森寒,“苏矜然!”
铮铮铮——苏矜然不语一味地出剑。顾晖也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两人对了十余招,最后顾晖横扫一刀:“你在这里,那卢澄去哪了?”
苏矜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一抖居然没避开顾晖的刀,刀锋划过他的胸膛,剧痛侵袭鲜血喷涌,他喷出一口热血,手中的剑锒铛落地。
“小少爷!”李剑山一看急了,慌乱中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被顾衢擒住。
顾晖一手扶远卯,一脚踹翻苏矜然,提刀对准他的脖子:“二等还不束手就擒,再不停手我就一刀杀了他!”
李剑山还在顾衢手上挣扎,见状怒吼:“顾晖!你敢动小少爷我杀了你!”
顾衢闻言一声哼笑,刀柄用力捅向李剑山后腰,腰眼骤然受到重创,李剑山猝不及防向前扑去。顾晖拍了拍手:“收工!”
“原地修养。”顾衢道,走向苏矜然,“原来你是苏傲的小儿子,晏儿不是卢家的人吗?怎么还和苏家有牵扯?”
李剑山闻言心中震惊,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你居然不知道。什么晏儿,什么卢澄,那是……啊!”顾衢闪电般瞬移至李剑山身旁,一拳砸向其面门。
李剑山当即晕了过去。
顾衢摆摆手:“全部堵上嘴,别让他们说话。”
亲卫们照办,顾晖扶起苏矜然。少年身受重伤,伤口汩汩往外流血,浸湿了大片衣襟。他脸色白得吓人,眼神涣散似乎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给顾晖吓一跳:“你哭什么?我已经给你服药了,放心哈肯定死不掉。”
顾衢一乐,蹲下身:“我说什么,你答什么。”男人幽深的蓝瞳里闪出尖锐的光:“你在晏儿身边,图谋什么?”
苏矜然低低地咳嗽,眼中一片茫然。他什么都不图,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顾衢没有为难他:“第二个问题,晏儿去哪了?”
苏矜然道:“皇宫。”
不知为何,顾衢听到答案的第一反应就是晏儿会有危险。他心脏忽然一痛,耳边嗡鸣作响——“子渠……”仿佛在飘渺的远方有人在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是晏儿!顾衢猛地回头,后面茂密的山林空无一人。
“所有人,带上俘虏我们回城!”
皇宫中凤予高烧不退整整一夜,前半夜烧得他神志不清低声痛吟,太医轮流会诊也找不出原因,只能开出普通的伤寒药,两副药灌下去,等到天色将白时总算不烧了。
宇文尧彻夜不眠,如今总算松了口气。
凤予睡梦中也紧蹙着眉,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痛苦和虚弱,宛如冻雨夜下的春日梨花,片片凋零惹人怜爱。咕咚——宇文尧咽了一口唾沫。
他看见凤予嘴在动,俯下身想听他说什么,忽然脸颊被人拍了一巴掌。
凤予脸色潮红气息不稳,眸光却冷得吓人,像昼夜不息的离火:“离远点。”
宇文尧身子一僵,起身:“阿予,我照顾了你一夜,你就这么回报我?”
凤予闭了闭眼,攒了点力气撑起身子,宇文尧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是不是我刚才压着你了?”
凤予平静道:“不,我只是不喜欢你。”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宇文尧反问。
凤予道:“你知道我的不喜欢是什么意思。宇文尧,世上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想把我藏在角落里做娈宠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我们年少相识,你也要和他们一样吗?”
宇文尧沉默良久,背过身去。
凤予艰难地坐起来,隔着衣服轻轻点了点肚子,腹中的孩子轻微地回应了他。青年顿时松了口气,心道托生在我的肚子里着实委屈了你,还没出生就几遭劫难。
鱼儿似乎游了游,似乎是在安慰。
凤予短暂地笑了笑,仿佛骨头缝里传出来的胀痛都好了不少。
笑容落在宇文尧眼里刺眼得吓人,年轻帝王眼神阴鹫居高临下:“那我们来谈一谈,你究竟来京城做什么?”
终于问出口了吗?不容易。凤予如是想到,再抬眼时眼光澄澈:“我希望你能把皇位交给其他人。”
“你想篡位?”宇文尧狐疑,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凤予说的不是现在,“你想让朕,百年之后把皇位拱手让给其他人,而不传给自己的儿子?”
“荒谬!朕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还有谁配拥有?”
凤予平静道:“不是百年之后,是五年之后。”
宇文尧瞪大了眼睛。
凤予没有给宇文尧开口的机会,他轻咳了两声,脑子昏沉得厉害,将被子里的汤碗碎片捏紧——尖锐的碎片划破了青年的手掌,刺痛带来了短暂的理智。
“两年,拿下文原和季鲸。两年休养生息。”凤予淡淡道,“然后你就退位让贤。”
中间还有一年,凤予不敢确信。要是赵国能在四年内吞并越国,只怕越延之间还有一战,只怕战争旷日持久会带来巨大的伤害。最好的还是赵越两国能陷入焦灼。
宇文尧气笑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新。宇文尧,你把持着皇位不放会失去南疆的。”凤予难得诚恳地劝一句。
“南疆已无青壮年,一群老弱妇孺和孩童,还有胆子反叛吗?”宇文尧冷笑,“我拿下文原和季鲸,正是兵强马壮之时,掉头再镇压南疆,减轻三年徭役赋税,再派公主和亲。只要南疆大巫未来有我宇文氏血统,区区南疆有何可惧?”
“我很高兴。”凤予垂下眼帘一笑,他鲜少笑得如此真心明媚,尤其是在伤寒未愈憔悴虚弱的时候,那样的笑几乎无人能抵挡,宇文尧心蓦地漏跳了一拍,只觉自己狼狈得不成样子。
“我很高兴你没有放弃南疆。”凤予唇角弯弯,“我原以为你当了皇帝就忘记当年的誓言了。”
原来他也还记得。宇文尧深呼吸两口气,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却听见凤予道:“那我们来赌一把吧。”
“赌什么?”
“就赌门口那棵金菊树的第一朵花吧。来年的春日,你会在天下面前心甘情愿立下太子人选,绝不是宇文氏的血脉。”恰有微风吹过,凤予偏过头,一缕墨发飘扬期间。
恍惚间宇文尧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盛夏,凤予也是这般和他立了一个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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