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对,康宁却陷入了更深的沉寂。出院后,他被迫从一线冲锋陷阵的角色退居幕后,成了把握全局的“掌舵者”。虽然他理智上明白这是公司成长的必然,也是他身体恢复期的需要,但内心深处,他无比怀念带领团队攻克难关、挥斥方遒的日子。那种亲手创造价值的直接感和成就感,是坐在办公室里批阅邮件无法比拟的。闲暇时,他也去看望过马主任和吴老师,两位前辈也常来他办公室小坐,聊聊行业动态、公司发展,偶尔也关心他的身体。谈话间,康宁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退居二线”状态的隐隐担忧,这让他更添烦闷。
康婷自从那晚听了何丽的倾诉,对哥哥的担忧就与日俱增。她不止一次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他:“哥,你不能再拖了!感情的事最忌讳模棱两可。你早点做决定,对何丽姐、对方冉姐,甚至对你自己都是解脱!不然拖到最后,很可能两头都落空,伤人又伤己!现在何丽姐已经知道了方冉姐的存在,万一……万一她心灰意冷,或者方冉姐那边有什么变故,你怎么办?”
康宁每次都是含糊其辞,语气充满疲惫和烦躁:“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别操心了。”
“你知道?那你怎么还不行动?”康婷在电话那头急得直跺脚,“哥,要不你就收收心,好好对何丽姐吧!她对你的好,瞎子都看得出来!真心一片,你可不能辜负,更不能因为你的犹豫害了她!你想想看,你同时跟两个女孩子这样牵扯不清,这跟……跟‘劈腿’有什么本质区别?对她们公平吗?”
“我知道!”康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随即又颓然下来,低声道,“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何丽,我开不了口说分手;对方冉……我更说不出口断掉联系。她们……她们对我都很重要……” 他陷入了一个自缚的茧中。
康婷听着哥哥混乱而软弱的辩解,又急又气:“哥!那你总得选一个啊!我就问你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摸着良心说,你内心深处,到底更喜欢谁?更想跟谁在一起,过一辈子?”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半晌,康宁才艰难地、仿佛用尽力气般吐出几个字:“我……我更喜欢方冉。但是……但是何丽她……她可能更……更适合我。”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混账和自私。
康婷在电话那头简直气笑了,声音充满了失望:“天呐哥!你真是……够乱的!方冉姐那边,人家至今也没给过你一个明确的、愿意跟你在一起的答复吧?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拉扯,本身就不健康!我看你们根本就不合适,趁早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对大家都好!我帮你做个决定吧:别再胡思乱想了,就跟何丽姐好好过!她才是那个实实在在对你好、愿意等你、适合你的人!” 康婷的语气斩钉截铁,试图替犹豫不决的哥哥快刀斩乱麻。
康宁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疲惫地说了句“再说吧”,便匆匆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康婷无奈又心痛地摇头。哥哥在感情上的优柔寡断和逃避,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康宁下意识地躲避着何丽探寻的目光,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那份被自己“承诺”过却又辜负了的期待,更没想好如何解释自己对方冉那份难以割舍的“喜欢”。
何丽对康宁的沉默和回避,则感到加倍的失望和心寒。她为他放弃了立刻答复徐教授的狂喜,选择了“考虑”,换来的却是他更深的疏离。巨大的委屈和不安啃噬着她。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再闹了。康宁身体刚恢复,是公司总经理,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在公司里爆发。她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里,用工作麻痹自己。
一连几个周末,何丽都没有再出现在康宁家。
康母很快察觉了异常。晚饭时,她看着闷头吃饭的儿子,忍不住问:“宁宁,小丽最近怎么都没来了?是工作太忙了?还是……” 老人家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担忧。
康宁心里一紧,连忙解释:“哦,她最近……报了个英语班,挺忙的,可能抽不开身。” 借口苍白无力。
康母显然不信,眉头微蹙:“再忙,也不至于连着几个星期都不见人影啊?以前再忙周末也总能抽空来坐坐的。你是不是哪里惹人家不高兴了?” 知子莫若母,她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
康宁头皮发麻,硬着头皮敷衍:“没有的事,妈。就是……就是前阵子工作上有点小分歧,拌了两句嘴。过一阵子就好了,您别担心。”
“拌嘴?”康母放下筷子,神情严肃起来,“小丽那孩子多懂事!肯定是你不对!你是男人,心胸要宽广,要大度!做错了就要认错,赶紧去把人哄回来!” 她下了命令,“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下周末,我要在家里看到小丽。要是看不到,” 老太太语气不容置疑,“你也别回来了!”
面对母亲的“最后通牒”,康宁只能缴械投降,连连点头:“好好好,妈,您别生气。我知道了,下周,下周我一定……把她哄回来。” 话虽如此,想到要如何面对何丽那双委屈又带着质问的眼睛,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那份关于方冉的隐秘心事,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窗外的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拍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康宁刚将一杯热茶递到何丽手中,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两人之间因误会产生的裂痕,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是方冉的□□头像在跳动。
点开信息,方冉的声音仿佛透过文字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挥之不去的倦怠:“宁,我发烧了,重感冒,没上班,在家躺着。妈妈回去了,家里就我一个,好冷清……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字里行间透着一种被病痛和孤独双重碾压的脆弱。
康宁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他几乎能想象出她蜷缩在偌大房子里,无人问津的样子。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敲下:“要不,我过来看你?”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方冉的头像才再次闪烁:“你不工作吗?再说……你身体还没好利索,折腾什么。” 她似乎想拒绝,但那句“身体没好利索”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推诿。
康宁立刻回复:“工作邮件就能处理,身体活动一下反而好得快。” 他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漫长。康宁盯着对话框,焦躁地用手指敲击桌面,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终于,方冉的消息跳了出来,只有短短几个字,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那你……过来吧。”
“好!” 康宁几乎是秒回,生怕她反悔。
他立刻订了最近的航班。向何丽匆匆交代了一句“家里有点急事,回北京一趟”,便直奔机场。何丽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终究没问出口。康宁心里默念着“就这一次,照顾完她就回来”,用这单薄的理由暂时压下了对何丽的愧疚。
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北方的寒气扑面而来。康宁裹紧外套,直奔方冉的住处。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药味和沉闷空气的气息涌来,窗帘紧闭,光线昏暗。方冉裹着厚厚的毯子蜷在沙发一角,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往日的神采消失殆尽,像一朵被霜打蔫了的花。
“冉冉!” 康宁心头一痛,快步走过去。他二话不说,拉开厚重的窗帘,让午后的光线洒进来,又推开窗户,清冽的空气涌入,冲散了室内的浊气。“怎么病成这样也不去医院?多久了?”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方冉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抽噎着,像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依靠:“我以为…就是普通感冒…吃了药…没想到越来越重…头好痛…咳得肺都要出来了…一个人…真的好怕……” 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病痛的折磨和独自面对的恐惧,说到最后,身体微微颤抖,竟一头扎进康宁怀里,把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康宁…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康宁的身体瞬间僵住。温热的泪水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方冉滚烫的体温和脆弱无依的姿态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他僵硬地抬起手,迟疑地、轻轻地落在她颤抖的背上,笨拙地安抚着。此刻,什么何丽,什么界限,都被怀中这滚烫的脆弱暂时冲散了。他只能等她慢慢平静下来,那压抑的抽泣声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他心上。
他半扶半抱地带她去社区诊所。冰冷的点滴液顺着塑料管流进她的血管,康宁坐在一旁,寸步不离。他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干,动作轻柔地擦拭她额头上因发烧渗出的细汗,一遍又一遍。他烧了满满一大壶开水,倒了一杯又一杯,哄着她小口喝下。方冉靠在他肩头,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偶尔因为咳嗽而剧烈地颤抖,每一次都让康宁的心跟着揪紧。
夜幕低垂,窗外的霓虹灯映在窗帘上,变幻着模糊的光影。方冉微微动了动,声音带着久未进食的虚弱:“康宁…我有点…饿了。”
康宁眼睛一亮,几乎是惊喜:“饿了好!就怕你没胃口!想吃什么?我马上做!” 这微弱的需求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
“想喝…白粥…” 方冉的声音细若蚊呐。
“等着!” 康宁立刻起身,一头扎进厨房。冰箱里食材不多,但他手脚麻利地淘米煮粥,又翻找出青菜和鸡蛋,利落地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厨房里很快弥漫开米粥的清香和炒菜的烟火气。这熟悉的家常味道,让方冉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生病时有母亲照顾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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