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事,衣食住行。
人生乐事,吃喝玩乐。
上海,外滩的轮渡黄昏,江风拂面,两岸华灯初上,裴绛之站在他身侧,背景后是璀璨的陆家嘴天际线。
“外滩,我大学时候来过,”展青来说,“只是没赶上黄昏,其实不算遗憾,夜景也很漂亮。”
“斯人独月夜很好,”裴绛之牵紧他的手,“有人共黄昏,也是不一样的好,什么都体会,更好。”
时间匆匆不回头,他没办法牵起曾经形单影只少年的手,而今弥补,一丝一毫他都要尽善尽美。
隔时隔世,好将展青来少年阴霾彻底驱散。
国际饭店的蝴蝶酥,是在展青来已经被裴绛之戴好护目镜和降噪耳机、上直升机里时送过来的,趁热,展青来咬下第一口,酥脆掉渣,甜香盈满口腔,心里某个角落也变得蓬松柔软。
灵隐寺夜游,每月只有两次,一次初一,一次十五,展青来他们赶上的、正是十五这一趟。
月色如洗,冷泉潺潺,衬无边静,昏黄灯晕自下而上,八百年水月观音造像从墨色里轻轻托出,光影幢幢,低眉呼吸。
飞来峰下,冷泉溪畔,水月观音静坐。
展青来驻足于前,抬首与观音对视:“我记得,你大学有一次画展,画的就是飞来峰上的七座水月观音。”
“嗯,”裴绛之欣喜,好似展青来也参与了其间,“你还记得啊?不过那次名次比较一般,只是第二。”
这句“只是第二”可真是太气人了,展青来早就习惯裴绛之和他的这种认知错位,反而追问:“说起来,我其实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是第二?”
“第一是同专业的一位师兄,他家是世代丹青,传承很多年,”裴绛之温声道,“老师说,我笔下的观音,空有金身,技艺再高超精湛,也没有真正画出其中精髓。”
“当时不以为意,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罢了。”
“师兄画的就简单很多了,就是寻常百姓,贩夫走卒。”裴绛之与展青来并排而立,“那一次是我的老师亲手把我调为第二的,在老师看来,画佛不画佛,众生才道佛。”
继续前行,展青来状似无意一问:“那你现在画得出佛了吗?”
“应该,”裴绛之定定凝望展青来,“可以吧。”
说着,他唤了一声:“展青来!”
“怎么了?”青年回首,月色点亮了眉眼。
佛本无相,不在西天,不在经卷,就在这冷泉边,衣角沾着人间烟火。
裴绛之刹那顿悟,超脱与沉溺本就一体,他不必描摹虚无金身,他的佛正站在这里,会笑会怒,会疼会爱。
“裴绛之,”展青来见他不语,又问,“怎么了?”
“我想你了。”裴绛之追上他,牵起他的手。
展青来抬头,水月观音端坐在月色与灯火中,耳尖有些绯红:“在观音面前这样,不好吧。”
“我求姻缘。”他注视着展青来眼睛,如火求薪,“也求菩提,渡一渡我。”
“裴绛之,”展青来叹气,“你很有胆子啊。”
裴绛之:“什么?”
“暗恋你最厉害的那几年,寺庙我也去拜过,唯独不敢来灵隐寺求姻缘。”
裴绛之好奇:“为什么啊?”
展青来轻笑:“民间传说,灵隐寺斩孽缘。”
裴绛之闻言一怔,随即低低笑出声来,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将展青来的手攥得更紧些。
“那正好。”他侧过头,目光灼灼,“若我真是你的孽缘,便让菩萨亲手斩了,在此之前、我不会停,如果不是……”
“观音为证,姻缘天定,佳偶天成。”
展青来心头一跳,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观音低眉垂目,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慈悲笑意,静观红尘痴儿,不言不语。
“我来时查过了,灵隐寺求姻缘灵验,指的是正缘,菩萨法眼,”他倾身低问,“展老师,敢不敢跟我一起,求个结果?”
风过古木,簌簌声起,展青来沉默片刻,终是叹息,反手回握。
“裴绛之,”他道,“你真烦人。”
抱怨,却并无恼意,反倒无奈纵容,裴绛之眼睛倏地亮了,此情此景下,这已经是展青来、能给出最近承诺的回应。
两天时间,辗转三城。
西湖楼外楼,满桌菜色,裴绛之特意点了西湖醋鱼,展青来尝试再度吃了一口,继续沉默,不能说不好吃,能吃,但他更喜欢糖醋和红烧一些。
裴绛之也觉得没多合胃口,但被他吃完了。
休整一夜,次日重游母校,恰逢春时,国美的油菜花和玉兰都开得好,裴绛之说什么都要带展青来去采风。
明明是两人画花,画着画着,就变成了裴绛之画展青来,他画笔灵动,路过了好些打卡学生,纷纷驻足看他们。
其中有些女孩细腻敏感,觉察出来,捂着嘴细细笑语什么,裴绛之不觉,展青来被闹得害臊,最后抓起他落荒而逃。
晚餐赶上了南京蟹黄面,这两天吃得太甜,多余的点心展青来实在吃不下,坐船游秦淮河,途经白鹭洲,慢慢吃茶,夜色上头,灯火通明。
两岸的灯笼次第亮起,水面染得流光溢彩。
“要结束了啊。”展青来撑着下巴,瞧着窗外水色人影,难得生出些许不舍。
裴绛之给他倒茶:“你要是想来,以后随时都可以来的。”
“哪有那么容易呀,一天天,日子很快的。”展青来说着,靠上了船弦,桨声欸乃,晚风带着水汽拂在脸上,温柔惬意。
两天密集行程,像华丽仓促的好梦,年少散落的遗憾,被一一拾起、又抚平。
裴绛之从身后轻轻拥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低声问:“累不累?”
展青来摇摇头,身体是疲惫的,但不累。
“这两天,”裴绛之问道,“开心吗?”
展青来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面对着裴绛之,开心吗?其实是很开心的,外滩黄昏,灵隐月色,校园春光,一路都是开心的,但还有其他不可说,慢慢流淌。
“裴绛之,”展青来终于开口,“谢谢。”
谢谢你的用心,谢谢你的执着,谢谢你愿意为我弥补那些连我自己都快忘了的遗憾。
裴绛之胸口跳得热烈,手臂收紧,将展青来更深地拥入怀中,拥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不用谢,”他将脸埋进展青来的颈侧,声音闷闷,“以后还有很多的。”
回到南城,已是周日傍晚,画室静悄悄的,周末没有学生,展青来惦记积压的工作,一下车就快步往里走。
“班长?”他推开画室的门,习惯性唤道。
窗边,正在画架前画油画的青年闻声回过头来,他面容洁净,眉眼柔和,整个人在暖黄的夕照里,竟真有几分悲悯温柔的观音相。
“燕慈?”展青来惊讶,“你怎么来这儿了?”
“燕慈!”裴绛之闻声,面色一沉,快步上前,几乎是本能地将展青来护在了身后侧,目光锐利地盯住燕慈,“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慈像没看到裴绛之的敌意,目光自始至终都柔柔落在展青来身上,起身朝展青来的方向靠近,声音软糯,委委屈屈:“青来……我找了你好久……”
裴绛之:“……”
装!我就看你继续装!
“不是,”展青来心情复杂,“你不该——”
“我知道,我不该算计你!也不该连累你的学生!还在北京给你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燕慈更进一步,目光带泪,“对不起,青来哥哥。”
裴绛之:“……”
不是?这句“青来哥哥”他是怎么叫的出口的?!曾经就连和裴绛之虚与委蛇的时候!燕慈叫的都只是很简短的一句“哥”!
“不是,”展青来被燕慈这一手给打懵了,“我,我是想说你不该来的,没必要……你不应该好好在北京吗……”
提及此事,压着把燕慈扔回法国的裴绛之浑身骤然一紧,警惕盯着燕慈那双惯会卖弄可怜的眼睛,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我爸妈把我抓会法国去了,”燕慈泫然欲泣,“他们要逼着我去陪一个老男人,我偷偷带了护照身份证跑回来了,北京我也不敢留,那边全是燕家的眼线,我现在没钱,其他人也不敢相信,只敢来找你了……”
说着说着,燕慈的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下来。
“对不起,青来,是不是我做了坏事,所以我其实是我活该……”
燕慈生得乖巧漂亮,含泪的模样哪怕没理也要软人心三分,更何况现在这般的楚楚可怜,展青来是见不得比自己小的小孩哭,挤开裴绛之:“别哭,别哭,你先别着急,慢慢说,你吃饭了吗?”
“吃了,”燕慈乖巧道,“程老师做的,他出门去了。”
到了四川以来,自程信舟之后,裴绛之第一次感到这么如临大敌!!!
他想起来了自己在和燕慈彻底反目以后拿到的所有资料。
他爹早就被他在病床上搞死了!他妈还好,活着,估计天天在病房里琢磨着怎么掐死燕慈!
兄弟姐妹敢冒头几乎每一个不被往死里折腾,最惨的一个直接被丢去燕家投资的非洲援建公司,当天就撞上武装冲突,死了。
“青来,”裴绛之咬他切齿,想要拆穿眼前人的虚伪表相,“他就是——”
“展老师,”燕慈轻声道,“话说回来,还有个路老师也来找你了。”
裴绛之猛然息声!
展青来没觉察出异常:“嗯?他找我,为什么不通过微信。”
“哦,不对,我记错了,”燕慈幽幽抬眼,靠近展青来的肩侧,“是路老师的男朋友,叫,叫什么来着?叶,小叶?”
隔着展青来,他笑吟吟地与裴绛之对视。
展青来道:“叶小天。”
裴绛之眼神寒芒毕露,沉如黑海,刀锋凛冽,几乎将视线中的人剜骨扒皮。
“对,”燕慈眉眼弯弯,猩红舌尖舔过唇角,“就是叶小天……”
“他来送了些水果,你要吃吗?”
朋友问我说为什么是观音,观音管姻缘吗?
我:“……因为飞来峰上有水月观音。”
[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尊重一下客观规律的存在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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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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