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这话问的太有意思了,乔青抬头看了文途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这动作在几人眼里格外讨打,几乎就是拒不配合的信号了。文途身边的男人正要说什么,被拦住了,文途又问了一遍:“一句话都没有吗?”
乔青没什么话想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如果说只是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他们一定是不相信的。为了保险起见,乔青还是决定先保持沉默——他相信文途不会不由分说就把他抓走的。
他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清晨雾气弥漫的街道上。
从小楼房里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他向四周微微瞟了一眼,果不其然,一个黑影不远不近的跟上了。紧接着乔青向胡同里面绕过去,七拐八折地再一次回到原地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人跟着了。
仙人桥地形复杂,违建楼房众多,胡同又窄又密,不是十年如一日生活在这里的人,被这么一通带,几乎不可能顺利绕出来。
更何况文途对他相对比较放心,派的人手并不很多,昨晚绕着仙人桥走了一圈,他大概发现了两三个,藏在黑暗里的也不会超过七个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鞋跟蹭着地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个老太太。
正要放松下来的时候,他余光一闪,脑中来不及思考,常年锻炼有素的肌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拔腿就跑了出去。奈何乔青还是道行太浅,不知道从他下楼开始,他的一切行踪都被实时反映给了文途。并且,警力当然是有限的,但廖飞手下小混混众多,又容易乔装,每天少说十双眼睛盯着他,乔青哪怕突然长出翅膀也无论如何飞不出去。
他跑的呼吸都有点困难,清晨的雾扑在脸上清凉带着水汽,让他有些窒息感。他特意没有往大路上跑,而是选择了靠山的小路,往郊区冲过去。然而作为一个没学过地理的半文盲,他也不知道靠山那一面正是从省会下高速直通江林的最快路径。
——如果乔青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遭,必定会去老李的破废品站找两本地图看看。
彼时文途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掐着手机,一夜没睡又连轴转导致他眼里全是红血丝,额头上的青筋也不住的跳动。听筒里传来呼哧作响的风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文队,他往你那边去了。”
文途没说话,把手机往后座一扔,后座上的人拿起手机,没什么情绪的应了一声,把电话挂断了。窗边的树木接连不断的倒向后面,文途一脚油门踩下去,脸色黑的能滴墨。
身后早已没有人了,乔青终于缓了几步,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稍微喘了几口气,再一侧身出来就傻眼了,两辆黑色轿车一左一右堵在面前,正欲跑,后面也包抄上来一辆车。
文途拉开车门走下来,语气如常,甚至微微笑着冲乔青摊开手:“——我昨天说了,快的话用不了一天就能回来。”
见乔青没回答,他又揽住身侧的人给乔青做介绍:“这位没见过吧?林渡云,我特意从省会求爷爷告奶奶叫过来的——专为了治你,不过现在我后悔了,不应该把她求过来,直接把你绑过去就行了。”
他说着站直了,向后一撇手,后面两个人立刻过来带着乔青上了车。
乔青此人逃跑事业止步于此。
林渡云是个不苟言笑的大美女,刚刚把墨镜摘下来的一瞬间,乔青差点扑上去喊二姐。但林渡云虽然和二姐长得很像,但终究不是二姐,不会对他手软,他被带上车时,林渡云跟上来坐在他身边,只轻轻的一点头,再没说别的话。
格外冷酷。
三辆车带着他直奔市局而去,中途文途接了两个电话,乔青听的不是太明白,只知道文途把第二个电话里的人骂了一顿。
整整半小时,林渡云坐在他身边没说一句话,但乔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等终于到达市公安局,他脑门上已经全是冷汗了。文途把他带进去,他有些犯迷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一个很简单的办公室里,几分钟后,林渡云拿进来了一份便当。
“你好,小朋友。”林渡云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我们相信你是无罪的,希望你可以尽量配合我们。”
乔青沉默着低下头去吃饭,文途看他一眼,依旧在打电话。
吃过简陋的午饭,林渡云很随意地和他聊了几分钟——实际上只是她在说话。文途边打电话边走了进来,在桌子上轻敲两下,又看看乔青,又走了出去。
“一会儿我们会带你去,呃,做笔录,”林渡云对他说,“不用紧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不会伤害你,好吗?”
乔青没反应,沉默着跟着进了讯问室。
“行,那我换个问题,”文途看着他,叹了口气,“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离开仙人桥?你发现了什么?或者说,你受到了什么刺激吗?还是……”
“我走了,你们不会撤走仙人桥的眼线,同时,你们会开始找我吧。”乔青这时才开口,带着疲惫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沉默。
“当然,如果是我自作多情……”
“我们会找你。”文途说,“但你明显不是为了向警方寻求庇护……如果你是的话,我要离开江林的时候,你就会跟着我走了。”
乔青没说话。
“你认识陈未吗?”林渡云没有浪费时间在沉默上,接着问他。
乔青摇摇头。
“真的不认识?”文途把一张照片放在乔青面前,“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在哪里见过她?”
乔青愣住了。
这个人,这个微微笑着,用左手捧着脸颊,温柔娴静的女子,赫然就是老李的小隔间里,那张相片的缩小版。
这个人是李文章。
“就在昨天晚上,我们的组员跟着线索到达云南边境,在一座木屋里发现陈未女士——”文途的声音缓慢而稳当,让乔青找回了清醒。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手边的照片,除了刚开始的愣神,他没再失态。很久以前他就猜测过李文章的失踪和乔非常是不是有什么联系,虽然在当时,这种猜测只是无中生有,站不住脚。
而现在,面前的这张照片,以及这个叫做“陈未”的化名,已经无比清晰的展现了这个事实。
“——她已经死去了。”文途说,“在她的咽喉中,我们找到了一封遗书,通过排查遗书中提到的社会关系,我们认为你应该是认识她的。”
“我可不可以,”乔青说的很艰难,“看看她写了什么?”
文途把证物袋里的纸拿出来,放在乔青手边。
那其实是一封不算短的信,写下这封信的人思维一定是很清晰的,因为纸上的字迹秀丽漂亮,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会写下的字。
不知道将来有谁会看见,但无论谁看见了,都请转交警察局。
我是陈未,1980年生于xx省江林市,在那里度过了虽然贫困但算得上美好的前半部分人生。我已经忘却我的生父是谁,同样忘却我的生母是谁,唯一还算得上清晰的,是当年的家,和家门口热闹的菜市场。
二十岁那一年,我第一次离开家北上求职,当然,求职并不顺利,我也没有什么经商的能力,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多赘述,总之出去不到三个月,我已经身无分文。
一筹莫展之时,故乡的一位朋友向我伸出了援手,他的名字叫做乔有为,他给我提供了三百元救急费,并给我介绍了一份收入颇为可观的工作。半年后,我随公司南下出差,先后遭遇老板同事的猥亵,向乔有为求救时,他答应我会在三天内前来解围。然而三天之后,他带我来到云南,也就是我现今落脚的位置,在当时,这里是一片砖厂,他用砖头敲碎了我的右手手指,导致我的右手终身无法抓握。
在砖厂,有人将我看管起来,我已忘却他们要我做什么,但之后,乔有为并未来过。大约过了三年,砖厂拆迁,乔有为再次来到云南,将我辗转带至广西一个少数民族的寨子,在那里,我见到了许多被骗来的年轻人。
我们在寨子里艰苦生活了四年,在此期间,三名男士死于虐杀。
2008年冬季,我再一次见到乔有为,他在我身边待了三个月,几乎日夜不离,三月后,他带来了一个蒙面人。此人以毒品相逼,令我为他们服务,主要职责不限于任其公司法人、为其地下制毒人员交接、多次令我独立完成交易。在此期间,我受到无数次人格侮辱,**,多次反抗后,蒙面人将我左眼戳瞎,喉咙烫哑,至今无法如一个正常人般生活。
数月前,警方终于介入调查,乔有为等人无暇顾及我的状况,因而我得以逃脱,曾回到江林,在家门口埋下一枚戒指,期望有人与我相认。
我早知道他们不会放走我,我回到江林并不后悔,乔有为等人此次将我带往江西省某不知名村落,在那里对我实施多轮电击以及水刑,后将我绑回此地,为我注射毒品。
乔有为与其同伙已决定毒杀我,我已决定放弃我的生命,但求为公安尽绵薄之力。
“我知道她。”乔青抬起头,脸上尽是泪水,“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如果我知道,我都回答。”
“案子已经快结束了,这封信上大部分时间节点都能对的上,尸身我们会妥善处理。”文途收起这封信,“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十月十九日晚上,你在哪里?”
“菜市场往外一栋楼的废品站,废品站的老板是我上次带你吃馄饨那家摊主的前夫。”乔青如实回答。
一个警员又拿了张照片过来放在桌上。那张照片是以一个刁钻之至、从上往下的角度拍的,照片上的人坐在车里,一只手臂伸出车窗,手指间夹着的烟冒着暗红而令人感觉不祥的光芒。透过半放下的车窗,里面是一张稍模糊的脸,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而危险的、总是微微斜睨着的眼睛,乔青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认错。
“这个人就是乔有为,你认识他吗?”文途问。
“是我的养父。”乔青答。
“感谢配合。”林渡云垂下头在纸上写了点什么。
罪孽深重者必将自食其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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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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