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没关紧,风挟着晶莹斑点窸窸窣窣。
外面落的不知是雨,还是雪。
若是雪,此时该是寒冬腊月,程煜澄穿越柏林大雪,献她玫瑰的那一夜。
那夜暴雪封路,小楼灯火无眠。
飘窗里,一张小方桌,一份奶酪面包,一杯啤酒。
一个人,坐在窗台上看雪,看日与夜更迭。
从橘调,到蓝调,至夜幕深深。
整座柏林城,铺天盖地的白,漫天雪花飞舞,盘旋,轻轻地,抚摸行人的伞。
院外小路只有一串浅浅的脚印,是她去超市买面包和啤酒留下的。
雪太大,最近的超市都不营业,她走出五百米才看见一家即将打烊的小超市。
走回到家,脚趾头都冻僵了。
脱下靴子和通红的脚趾对望,她突然很想哭。
独居的日子,既孤独,又凄苦。
在柏林唯一的亲人——爸爸,不住在这里,他和新女友同居了,在妈妈死后的第四个月。
名义上的丈夫程煜澄,也不住在这,他每个月飞来看她一次。
时间不固定,有时月初,有时月中,有时月末,看他工作和行程安排。
时长也不一定,有时待一天,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凑合,有时留两天,住在附近酒店,若有三天空闲,他就会带她外出旅游。
十二月初她生日,程煜澄已经来过一次,商毓凝完全没料到,他那夜会来。
茫茫大雪中,一把黑色的伞拐进巷子,乍看她只当是过路人,没放在心上。
可那把伞停在她的小院门前,紧接着铃声大作。
手机在不远处充电,看不见来电备注,她触摸耳机接听。
清冷性感的嗓音,杂糅在呼呼风声、簌簌雪声和嗞嗞电流声中,仿若从大陆彼岸跋涉山水而来。
“毓凝,开门。”
伞檐稍稍上抬,两人的目光在风雪中交汇。
明明谁都没有再出声,却好似千言万语都说尽了,唯独剩下不可言说的**,与难以言说的情仇,孤注一掷倾注在这一眼对视中。
程煜澄等不到回应,把伞斜斜地往后倾,雪花掠过他微微上挑的眉,落入他怀中的玫瑰。
玫瑰雪光粼粼,折射在他明亮的杏眸上。
“商大小姐,请下楼开门。 ”程煜澄冲着傲踞高处的她笑。
她痴望着等在路灯下的雪人良久,点点头说:“好。”
忘记披外套,忘记戴围巾,穿着艳红的修身针织裙,趿着拖鞋飞奔下楼,跑进大雪中。
她毫无理智地扑进他怀里。
玫瑰落地,雪粒迸溅,玫瑰香与雪松香阔别多年在这场大雪中相拥。
“程煜澄,你怎么来了。”
温暖来得猝不及防,程澈慢慢消融,小心翼翼地将手搭上她的腰,不敢收紧,害怕碰碎这一瞬间美好。
有那样一秒钟,他恍然以为自己死在了来的路上。
怀里疑似向他撒娇的妻子,不过是临死前的意淫。
可商毓凝捶在他胸口的拳头,真真切切令他感受到身体震颤。
他们的影子相依相偎,证明一切真实存在。
这八公里路走得,值了。
程煜澄紧紧地拥住她,商毓凝也将他抱得更紧。
他们站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抱成一对雪人。
进了屋,商毓凝钻回飘窗,抱着他送的玫瑰自拍,程煜澄给她倒杯热水,看了眼桌上的面包和啤酒。
“程煜澄,我们……”她晃了晃手机,“拍张合照吧。”
“好,先喝水。”
拍照时靠得很近,程煜澄偏头,唇似乎吻上她的鬓发。
她略微低下头,让玫瑰的红爬上脸颊。。
“这是什么?黑魔术吗?”
程煜澄低眸盯她贴着花瓣的唇,犹豫着吐出两个字。
——初吻。
在双方心里牵扯出一段回忆。
鬼使神差地,商毓凝偏头吻他侧脸,见他不反感,便愈发大胆地贴上唇瓣。
早过了纯情的年纪,接吻不会只是碰一碰嘴唇,也不知道谁先伸的舌头,也不知道出于爱还是欲,反正亲到最后,双方都很狼狈。
他回温迟缓的身体,经过一场热吻遽然烧起来,她寂寞空虚的心灵,暂时得到安慰。
程煜澄给她煮了碗热腾腾的面,她吃面期间他去洗澡,出来收走碗筷送去清洗。
然后关了起居室的灯,独自整理思绪。
以为他不打算进房间了,商毓凝拉开房门,在明与暗的两端,与他沉默对视。
那时的她还年轻,把意识和物质分得很清,因此在爱情和**的天平上摇摆不定。
她问自己:等将来垂垂老矣,想如何归纳他们这一段乱七八糟的关系。
至纯至洁的单相思,还是香艳**的一夜情?
那个时候,马丁.海德格尔跳出来说:一朵花的美丽,在于它曾经凋谢过。
她头脑发热,毅然抛弃光明,背上龌龊的**,走向暗处的他。
迎着他单纯的目光,挤进他两腿之间。
程煜澄怔愣看着她弯腰扯领结,解开衬衫纽扣。
疑惑变成了然,他不迎合也不阻止,只是云淡风轻看着她动作,眼眸中积蓄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悲哀。
过了好久,衬衫最后一颗纽扣被解开,程煜澄摁住她伸向皮带扣的手。
她的心霎时凉了半截。
冷笑声侵入耳朵,程澈将她的手压在枕上,浑身萦绕着戾气。
“商毓凝,你真当我是正人君子?”
她猛地清醒。
外面正在下雨,压在她身上的,不是程煜澄,是程澈。
“正人君子?你配吗?”商毓凝嗤之以鼻,“下午在衣帽间,眼睛长我屁股上了吧?”
她笑着勾下肩带,“怎么样,这条裙子,好看吗?”
“包厢里的弟弟们……都说好看呢。”
笑声妩媚,一哼一喘,恰到好处。
勾别人她不会,勾眼前人可谓炉火纯青。
毕竟这么多年,也就钓过这一个。
一定意义上,也算成功。
骨感的手探进腰和床单缝隙中,手指抚过后腰勾住绑带扯开,十分粗鲁。
摸不到拉链扣,他气喘吁吁,索性撕开裙子,三下五除二把她剥得一干二净。
“关灯。”她命令他。
“你不是怕黑么?”程澈扳正她的脸,“看着我是谁,别不明不白的,叫错了人。”
这一夜尤其漫长,甜蜜的回忆与疼痛的现实交织轮换,不止商毓凝恍惚,程澈也恍惚。
重叠的时候,光线晦暗,只能看见彼此的脸,像回忆。
错开的时候,强光刺眼,室内陈设一看就知道是现实。
商毓凝在床上叫得花,程澈知道,听见“好哥哥”、“乖弟弟”、“程医生”、“宝贝儿”、“老公”诸如此类的爱称,除了一刹久违感,再没别的。
还是她情浓失智时,哼喘着叫出的“程煜澄”最动听。
雨停雨又下,时间流速变缓,商毓凝问天是不是亮了,他说还没有。
翻来覆去好久,泡进水里时她往外看,天光大亮。
但程澈坚持说,天还黑着。
她不清楚,身体很不舒服,脑子也不太舒服,懵懵地问了句什么话。
程澈不答反问:“不然?”
紧接着她又追问,他笑容讽刺,“你以为我是你?”
然后意识涣散睡死过去。
问了什么,她全忘了。
次日一早,商毓凝是疼醒的。
那头不当人的畜牲,一点不顾她在睡觉,掐着腰就从后面冲进来。
又干又涩,直接给她干醒了。
“程澈你大爷的精虫上脑吗!”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大爷?”
“丫的我是问候你大爷吗!”
“不然问候我?早上好。”
“好你妹!”
“我妹也好。”
“痛啊!”商毓凝弓成虾状,手往后伸打他,这一手拍下去纯粹给自己找罪受。
劲腰一挺撞到顶,彻底贴得严丝合缝。
吵又吵不赢,打又打不过,她憋着一肚子火加入,最后闹得满床狼藉。
完事后她蔫啦吧唧趴在枕头上,蹬腿狠狠踹他,“万恶的资本家,你滚不累,洗衣机滚得累啊!”
程澈捉住飞来脚丫轻轻一捏,满脸餍足,“洗衣机哪像你娇气。”
今天周六,程澈不上班,陪她赖到中午才起来。
“瑾逸说你想开店?”肩并肩洗漱时,程澈突然来这么一句。
这会她还是浑身难受,吐掉嘴巴里的泡沫,没精打采应声,“嗯,你有意见?”
他不答,问:“在平坊街?”
“嗯!你有意见?”
“没有,祝商总事业有成。”
“睡醒了么你?”听他说金玉良言,商毓凝总觉得见了鬼,把手泡进水里,再拿出来往他脸上弹水珠。
“商毓凝,你几岁?”
“本小姐十八。”商毓凝趁其不备,摁着程澈脑袋往洗漱池里压。
程澈一手扶着岛台,一手揽住她的腰稍稍一提,将她抱到台面上。
“好玩?”
“玩一下怎么了,你不也这样对过我!”她模仿他昨晚的腔调,“还是说,你不承认你这么对过我?”
“什么时候?我不记得。”
遗忘,是比记恨更残酷的事。
过去的桩桩件件,她都记得,他凭什么忘?
“你记得什么啊你?”商毓凝心里不爽,“除了林清芮你还记得什么啊!”
“提她做什么?”程澈脸色变得沉郁,扯过干毛巾,转身就走。
每次提前林清芮,他的脸色都很难看。
这不正是被甩之后耿耿于怀的表现?
“怎么我提都不配提她么?”商毓凝越想越气,抄起洗面奶朝他背上砸。
“你记得林清芮喜欢吃原味薯片,记得她喜欢看韩剧,还记得她生理期,记这么清楚是算着时间上床……”
“你发什么疯?”他一脚踢开洗面奶,反唇相讥,“有时间管她不如想想你的店怎么活过半个月。”
*
临出门前和商毓凝闹一场,欢爱过后那点兴致荡然无存。
程澈原本打算去个局,方向盘一歪,开进雅康医院。
再见到她是第二天夜里,彼时商毓凝刚洗完澡躺床上敷面膜,程澈推开次卧门,两人隔着十万八千里别扭地对视。
他边解领结边朝里面走,拨开她的拖鞋在床沿坐下,慢条斯理解开衬衫纽扣,倾身想和她亲近。
商毓凝嫌弃躲开,倒出前一天没炒明白的隔夜菜,翻来覆去重新吵,最后不欢而散。
之后程澈一周没回定园,要么住医院,要么住公司,周末就住秋江浦。
“和毓凝吵架了?”清颐林门口碰面,楚创摘下墨镜,调侃他。
“毓凝?”程澈讥笑,“叫得真亲热。”
楚创是他在三中的跟班,说过“商毓凝喜欢我”的男生之一。
可笑的是,楚创略胜他一筹,至少人是商毓凝正儿八经的前男友之一。
不像他,假如没有德国那段,他在商毓凝那连前男友都不算。
“嗐,看来是了。”楚创跟他勾肩搭背,“商大小姐的脾气,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抵达包厢门外,正巧里边的人也在议论。
“程澈要享这艳福,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
“我觉得程澈是当了冤大头,咱们这谁不知道商毓凝一直喜欢梁晏?这转头就跟他兄弟好上,指不定在打近水楼台的算盘。”
“开什么玩笑,梁晏他老婆是姚萱,钱江第一富婆脾气能好到哪去?商毓凝要敢去勾搭梁晏,姚萱不得捆了她丢钱江喂鱼。”
“秋江浦也是精彩,谢承舟不准老婆出门,梁晏夫纲不振,程澈娶兄弟青梅……”
“你们为程澈打抱不平,可他也不见得喜欢商毓凝。难道你们忘了,他和林清芮……”
造谣一张嘴嘴嘴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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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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