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枝定下一个6小时的深眠模式，醒来时收获了床上的三个孩子。
这张床不算大，幸好他的体格也不壮，所以占据的空间不算多。即便如此，一张床还是挤得满满当当，像是配料多到要溢出去的厚底披萨。
城岛犬和六道骸都睡熟了，小脸扑红，一个扒拉着他的手，一个居然直接躺在他怀里。
只有柿本千种，这个总是格外寡言的孩子还努力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他。
但翼枝看得出来他已经快不行了，眼皮都在颤抖。
被翼枝摸了摸脑袋之后，柿本千种还是倔强地合上眼。眉头仍然有些苦愁地皱着，仿佛在忧郁自己的败退。
在贯穿意大利的行程之中，他们是少见的不会因翼枝态度而退避的孩子，甚至隐隐有着主动出击的挑衅意思。
倚仗于自身的能力，既表现得轻蔑狂妄，处处却又谨小慎微。
已经覆灭的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在众多人们口中毫无踪迹，似乎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黑手党。
但排在翼枝的任何念头之前的东西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六道骸的目标。他是这三个孩子中的领头羊，主导着他们的行动与计划。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空中飘着寂寥的小雪，还未落地已经成了冰冷的细疏雨线。
凛冽寒风不停刮着。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带来虚幻的温暖错觉。
翼枝利落离开温暖的大床，顺手掖了被子，看着三个紧挨在一起的脑袋，确认没有一点风可以溜进床上打扰他们的睡眠。
他来时已经大约观察过周边的情况，出门立即找到做饭的废弃炉子。
翼枝避着风点燃捡拾而来堆在屋外的枯枝落叶，起了火。
炊烟渺渺，紫蓝色的烟气飘散升空，缓慢融入这片寒冷山林与夜幕。
翼枝做饭的食材不是来自山林里的各种野珍，就是找到小犬小六小千位置附近的农家，同时也会向对方获取几个当地常见的饮食菜谱。
这次准备的是调味饭，然后需要烤制城岛犬捉来的小鸟。
小鸟其实是几只秋后吃得胖乎乎的山鹑，最大的用处就是给城岛犬磨牙。
小犬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性，下意识会想咬住猎物的脖子撕扯皮肉饮食鲜血，如果不是小六管着，茹毛饮血当然不在话下。
其实到了这时，也有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作为伴侣型机器人的翼枝理论是早已经拉满的，但哪怕动作表现得很是可靠，做饭这种事，他上手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以前的环境根本没有做饭的条件。他的主人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造不死就往死里造，造得死似乎也不算一件重要的事。
不过翼枝不会即兴发挥，他现在认真地默默计算数值，尽量化为最标准的操作。不求功，只要无过。
饭焖得差不多，黄油炒好的香肠就混着帕尔马干酪一起混进米饭搅拌均匀。油脂的香味与大米的清香散入寒风里，格外诱人。
城岛犬耸动着鼻子就醒了。
他看到还在睡的六道骸，也没有立即大声嚷嚷，难得贴心了一点。也可能是还有点懵。
城岛犬鬼鬼祟祟地从床上摸下来，非常诧异居然没有惊醒骸大人。
他十分满意自己的身手，自觉可真厉害，可赤着脚走几步，城岛犬又觉得脚下太冰，还是回去穿好了鞋。
翼枝看着他一溜烟地粘过来，顺手将煎好的一块香肠塞进城岛犬张开的嘴里，却差点被连手指头一起咬了。
“……不、呜!”城岛犬含糊不清地小声叫了几下，最终还是屈服于嘴里的肉味，鼓着腮帮子咀嚼食物。
翼枝确认他没狼吞虎咽把自己噎着，又将热可可牛奶上锅慢煮。
城岛犬吃了东西仍然不离开，围在他身边兴奋地打转，脚趾都冻红了也没有去床上继续睡觉的意思。
翼枝的视线从跳动舔舐饭锅锅底的火舌上离开，落到浅色短发的小孩身上。
他看了几秒，选择语重心长地劝道:“小犬，现在还早，再不去睡，以后会长不高。”
“像你这样吗？翼枝。”城岛犬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是一个直言不讳的性子，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翼枝继续歪头，和小犬四目相对，眼见他棕色的眼睛越瞪越大，一时之间两人仿佛僵持住了。
不过这种话对翼枝当然没有一点杀伤力。
因为城岛犬还没见过他更矮的时候。
“要抱吗？”
“什么、什么抱？”
“你现在应该觉得有些冷了吧。”翼枝伸出手去抓住他，往后靠到木椅椅背，也将浑身僵硬的小孩子抱到腿上，还托着城岛犬的背以防他摔倒。
城岛犬身上已经染了些寒气。不像翼枝，他恒温保暖，飞上高空也不会因此受凉，倒是迪诺不小心遭了大罪。
夜深露重，陪他在这里守什么夜。他应该继续劝城岛犬回到床上去睡觉。
但翼枝更擅长顺从小犬，满足小犬。毕竟这才是他最基本的能力。
而且只要心平气和地安抚城岛犬，他很快就只会哼哼唧唧的了。
“如果你不介意，这样睡也可以。”
城岛犬僵硬了一会儿，始终没出声，但也没舒展开来身体，还是一个半蜷缩着的防护姿势。
他没有辩解，而是从裤包里摸出几个去了壳的熟栗子放到翼枝手里，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我不喜欢这个，翼枝帮我吃掉。”
翼枝谢过了城岛犬，却不打算现在吃掉。
城岛犬见状，脸上立即有了情绪，他不高兴地把熟栗子拿回去，闷着气开始剥深色的外皮。
“这个是报酬，笨蛋翼枝。”
但他从来没做过这么心灵手巧的活儿，以前都只是用手撕碎一些东西，当然不需要多少细腻的心思。
城岛犬现在就只会把熟栗子抠得坑坑洼洼的，还丢的一地都是小块的栗子皮。
“你能够理解什么叫做报酬吗？”
他的语气有点惆怅。
“阿骸都说你是笨蛋啊!”
也就这时候城岛犬才会叫六道骸的名字，反正骸大人不知道，他和小柿都是这样干的!
翼枝看着他扭捏的磨蹭行为，甚至被指责了一句真娇气。
他没有反驳城岛犬的话。
因为按照存储的理论数据来看，小孩子的话都是越说越起劲，这时候来了一个敌对辩论手，那么可以立马火上浇油，开启战争了。
况且翼枝现在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在屋外有点冷。他扯了一件内里暖绒的外衣裹住城岛犬的身体，把他包的得像个球，还顺手颠了颠。
城岛犬还没解决完熟栗子，缩手缩脚也要继续与惨不忍睹的栗子表皮斗争，根本不在意他的举动，非常一心一意。
大功告成之时，就算是精力充沛的小犬也心累了。
熟透的烤栗子虽然冷冰冰的，但那股香味和独特的口感还是很不错。
翼枝吃掉了栗子，城岛犬也终于心满意足地安分下来，愿意乖乖缩在他的怀里。
沉默着，小犬却又突然说:“肚子和脖子都是很脆弱的地方。”
而现在，城岛犬就抵着这个穿着女仆裙的男人身体弱点之一的部位。
“？”
“我很想喝水的时候，就会咬这里。”他的手指像是蜘蛛，小小的，慢慢地攀爬上去，碰到了翼枝的颈侧。
还真是特别柔软的触感。
要是以往，这应该是一只兽类的尖爪。城岛犬注视着自己的手，孩子的手，幼兽的利爪。
锋利的爪尖也会刺入另外一只野兽的腹部，或者使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实验室人员为他特制的兽牙咬破对方的喉咙。
浓烈的腥气会如清澈奔流的甘甜泉水涌入他干枯的身体之中，抚慰城岛犬焦躁恐慌的心。
血液，就是能够解渴的水。
翼枝只是垂下脸，低头看他。
那一双银色的眼睛，格外透彻。
像是获得自由后的第一夜，冷漠的皎月立上梢头。
那些茫然又慌乱的情绪在六道骸的目光下再一次变得沸腾起来。
不过现在阿骸还在睡觉。
那种火热的感觉似乎无法冒出来了。是因为今天终于打算要好好睡一次了吗？毕竟平时都在看那些讨厌的黑手党的梦境。
城岛犬的思绪转得飞快，莫名其妙跳来跳去。他感受不到这个笨蛋的警惕防备，又或者紧张。
不觉得可怕吗？
也对。翼枝完全不正常。阿骸说过的。
“小犬。”
城岛犬下意识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却觉得特别懊恼。
他想要大喊大叫宣泄心中无言的饱胀情绪，可他不能惊扰了阿骸的睡眠，所以城岛犬立即缩回衣服里，变回一个圆滚滚的球。
即便如此，城岛犬还是没有逃到床上去。
他听到翼枝不急不缓的疑问:“你吃过血肠吗？下次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迫于骸大人还在睡觉，城岛犬也不可能高声回答，反而显得特别温驯，声音小得出奇:“只是血肠而已，瞧不起谁呢，这个我还是见过的!”
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是被自己的父母，那个艾斯托拉涅欧家族里的成员抛弃，然后成为实验体之前的一段人生。
还有那个还未能够领略血腥的美妙的自己。
距离现在，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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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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